或许是在后勤会议上被怼得太过郁闷,王化贞刚一散会就气呼呼的返回后堂,只叫上了他最倚重的武将孙得功。
而熊廷弼和方震儒则要去探望城中的驻军,散会后便在几支客军主将的陪同下走出了巡抚衙门。
见秦良玉母子与两位朝廷大员边走边聊、谈兴正浓,周宁也不好上前打搅,干脆追到白再香身旁,低声道:“白姐,小弟想请你帮个忙。”
“小宁,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自从参加过周宁与姐妹俩那场不伦不类的婚礼后,两人的关系熟络了许多,彼此的称呼已转变成姐弟。
只不过白再香身为土司的庶夫人,加之身边时常跟着冉家的将领,不好与周宁走得太近,所以两人平时见面的机会不多。
“白姐,我想和熊经略单独说几句话,又不想被其他人看到,能不能在你的军营里帮我安排一下?”
周宁现在是王化贞的得力干将,若是被旁人看到他主动去找熊廷弼谈事,肯定会惹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最好还是神不知鬼不觉的秘密进行。
白再香也觉得很好奇,笑着小声道:“能给姐姐说说是什么事吗?”
“暂时不行,等我和熊经略谈完再跟姐说,成吗?”周宁莞尔一笑,看起来十分轻松。
“那好吧,你先去军营里等我,我会给熊经略带话的。”
“谢谢白姐,你真是太好了。”
“呵呵,跟你的贞姐比呢?”冉氏族人此刻没有在旁边,白再香就没那么多顾忌,便半真半假的问了句玩笑话。
老实说,她的确想和周宁走得近一些,就像黄贞那样,因为在她身边并没有亲近的人。
诺大一个冉氏家族,自从公公婆婆去世以后,也就丈夫冉跃龙对她还算不错,其他人对她多少都有点儿防范之心,令她不免感到心寒。
其实原因也很简单,冉氏嫡枝血脉太单薄,旁枝便动起了杂念,自然不希望看到她这个出身低贱的庶夫人出太多风头。
冉跃龙只有一个独子,名曰冉天麟,是嫡夫人舒氏所生,时年五岁。
冉跃龙和舒氏的身体都不好,常年靠各种补药养着,如果夫妻俩早亡,就只能靠白再香把这个家撑起来。
自萨尔浒之战后,她就代夫出征辽东,迄今已有三年没回过家乡了,她时常也想找个人说说心里话。
周宁魂穿前的年龄已近不惑,比现在的白再香大了好几岁,心理年龄更成熟;再则他干了十多年的土建施工,走南闯北去过很多地方,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应付个把少妇能有什么问题。
见对方开起了玩笑,他便奉陪到底,故意摆出一副局促不安的表情,吞吞吐吐道:“贞…贞姐怎么能跟你比呢。”
白再香听出这语气有点异样,不觉一愣,再偷偷朝周宁瞥了一眼,抿嘴轻笑道:“怎么就不能比了?”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干嘛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呢?跟个小姑娘似的,也太容易让人误会了。
周宁也不急着回答,而是先放慢了脚步,好像心里在纠结什么,然后才轻声道:“白姐那么漂亮。”
没头没尾的一句,看似答得不着边际,却把想传递的信息都表达明白了,就差说:我对你有意思。
白再香笑不出来了,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能阴着脸往前走。
她想斥责周宁的出言太过轻浮,可又是她自己非要问的;她想冷冰冰的回瞪一眼,又怕把关系搞僵;她想拒绝不清不楚的暧昧,却又觉得心底被挠得很痒,回味无穷。
虽然远远谈不上怦然心动,但着实有点甜,就像是偷吃了一口蜂蜜。
该怎么形容好呢?
周宁的回答不是赤裸的表白,而是把小心思露出来给白再香看一眼,再赶紧藏回去,宛如暗恋中的小男生。
如同在说:你答应也好,拒绝也罢,我都不会怪你,我就单单是喜欢你而已。你要是不喜欢,不理我就好了,你要是喜欢,我随时都在这里等你。
高端的猎手要会伪装成猎物,就像海王会假扮舔狗,绿茶会展露天真。
当然处于食物链底层的人群只能看到表象,然后以为自己什么都看懂了。
周宁是个标准的机会主义者,面对有价值的目标,他向来不会吝惜饵料,只因一旦成功就能获得不菲的回报。
他认识白再香已经快两个月了,从一开始他就打定主意要和这个女人建立比较牢固的关系,至于这种关系是纯粹的友谊,亦或再深入一点,他倒没想那么仔细。
如果没记错的话,酉阳土司一直存续到了一百多年后的雍正年间,石柱土司更是延续到了1949年,他们的生命力比任何一个大一统王朝都顽强。
周宁刚抱上客印月的大腿时没得选,只能先跟着阉党混口饭吃,但人是要学会与时俱进的,有了更多选择就得谋求后路。
他没有十足把握压制住女真人,也无法保证斗得过东林党,更不敢肯定能干掉朱由检,即便这些对手都倒下了,还有席卷全国的农民起义挡在必经之路上。
面对这么多强大的敌人,土司的地盘就好比一个世外桃源,当他面临绝境的时候至少还能找到一个安身立命之所。
这便是他要结交土司的底层逻辑。
还好他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事,否则多半会一条道走到黑,或许超越时代的远见就是他的金手指吧。
可惜周宁千算万算都算不到,白再香的处境未必比他好多少,当他伸出橄榄枝的刹那,立刻就打动了这个女人。
只是有的东西需要一些时间来孕育,再加上几分滋润,而后才会疯狂生长。
由于秦良玉的身份是宣慰使,在所有客军将领中的地位最高,所以熊廷弼和方震儒先去了白杆兵的营房,白再香与山东、陕西的客军将领也陪同前往。
周宁该去酉阳兵的营区了,分别前他再次追到白再香身边,压低声音道:“姐,我先去你那儿了。”
“嗯。”女人的声音很冷,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变化,依旧目不斜视的朝前走。
直到这会儿她还在后悔,方才不该多问那句话,弄得她心烦意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