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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一番交涉,五家盐商中有两家同意慷慨解囊,而且利息算得也不高,一个月才八厘,也就是月息8%,比向钱庄借的还低。(向钱庄拆借的利息通常都在一分以上)

这一方面得益于孙承宗的帝师身份为还款增加了可信度,另一方面则是由于借钱的两位老板在京城里没有过硬的背景,考虑到将来要在北直隶拓展生意,他们也愿意卖这个人情。

这里顺带提一句,借钱的两位老板是来自山东的盐商:沈有桢和王世安。

另外三家不卖孙承宗的面子也不意外,因为他们分别是:魏国公庶女的夫家公~淮南盐商李佑堂,定国公三姨太的大叔伯~江浙盐商赵立农,以及英国公七姨太和八姨太的舅舅~四川盐商刘旭明。

魏国公和定国公是开国大将徐达的子孙,英国公是靖难功臣张玉的子孙,个个都是世袭罔替的一等公爵,区区一个帝师自然不放在他们眼里。

孙承宗也懒得计较,他对这些与国同休的公卿贵戚本就不抱奢望,能把银子借到手就行,处理军务都忙不过来,哪儿还有功夫跟别人斗气。

此外山东的两位盐商也同意帮兵部把粮食运往山海关,且运费只收个成本价:两百张盐引。(一张盐引的官方定价为二两银子,但每引盐能卖到二十两银子。)

其中王世安更表示会亲自押运粮草,保证比官军的运输速度更快。他长期受盐巡御史拿捏,故而最急于结交权贵。

送走盐商后,孙承宗总算忙完了一天的工作,正打算回家却又被崔景荣拦住聊上了几句。

“恺阳,老夫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一下。”

“自强兄有什么话不妨直言。”

崔景荣微微闭了一下眼,叹气道:“我这把老骨头实在是不行了,精力远不如从前,处理公务越来越吃力。上次向陛下请辞乃是出自肺腑,绝非故作姿态,辽东这局面还是要更干练些的人来接手才行。”

孙承宗微笑颔首道:“自强兄是否想推荐接任你的人选。”

兵部算是六部中烂事儿最多的衙门,吃空饷、扣赏银姑且不论,仅是军械火器上的缺额就不知上哪儿去填补,所以历任尚书退隐时都想找个信得过的人来接任。

崔景荣沉声道:“你觉得凤皋如何?”(凤皋是兵部右侍郎张鹤鸣的别号)

张鹤鸣是东林党的干将,在兵部待了近十年,与崔上司的关系一直都很好,资历也没问题,按理说是接替尚书位置的适当人选。

但在罢免熊廷弼的问题上,他也是最积极的一个,曾在三日内连上三本奏疏弹劾熊廷弼,后又力荐袁应泰代理经略辽东,可以说辽西四镇的沦丧少不了他的责任。

事实证明他把派系之争看得比国家利益还重,为打击政敌竟连边防安危于不顾,这种人有什么资格掌管兵部?

孙承宗心知崔景荣的用意,却又不便明言,只淡淡道:“凤皋对眼下的辽东局势可有什么建言?”

崔景荣道:“王化贞在北边防御鞑靼多年,干得还不错,兵部这些年在北边的开支还略有下降,凤皋想举荐王化贞去经略辽东。”

大明自立国以来,就一直在与逃亡草原的元朝残存势力交锋,前有成祖北伐,几乎灭掉了北元,然英宗北伐失败,一场土木堡惨败差点儿断送了国祚,之后朝廷便再无充足的实力荡平草原了。

说来有点讽刺,明朝建立都超过两百五十年了,北元依然顽强的屹立在蒙古草原上,双方耗着耗着竟耗到了各自的暮年,也算是一生之敌。

当然,跟明朝比起来北元更为虚弱,连中央集权都做不到,下辖的几股势力各干各的,只剩一个名分。

因此王化贞驻守北方边境所面临的威胁并不大,最多也就相当于面对一群倭寇,意思意思就可以了。

然而女真是一股正在崛起的力量,就像即将成年的壮小伙,不仅身强体壮,脾气还很暴躁,动不动就以命相搏。这种蛮子岂是垂垂老矣的北元可比?

崔景荣不是不知道朝野上下的绝大部分声音,都支持熊廷弼重掌帅印,但为了让自己平稳落地,他更希望张鹤鸣接任兵部尚书的位置,并举荐王化贞坐镇广宁。

再怎么说崔也是历经三朝的兵部尚书,他的谏言对阁臣和皇帝都有很大的影响力,孙承宗自知单凭一己之力无法拍板辽东之事,转而掩藏起自己的态度。

“自强兄不妨上书举荐凤皋接任你的位置,想必陛下一定会慎重考虑的。”

崔景荣舒展眉头小声道:“恺阳,为国事计,还望你能在陛下面前承明辽东的情势。”

“那是自然。”

走出兵部值房,孙承宗疲倦的坐入一顶小轿,随行的家丁立刻长喝一声“起轿”。

小轿行进得并不颠簸,但孙阁老的心里却难以平静,身为东林党成员,他貌似应该力荐张鹤鸣登上兵部尚书的宝座,可身为人臣,他又实在无法苟同张鹤鸣党同伐异的行为。

让王化贞经略辽东,除了增加东林党在朝中的声势,还能有别的作用吗?而今东林党的声势还小了吗?

齐、楚、浙三党都已低调至极,朝廷的大政方针几乎全是东林党人在进言,既已如此,又何必非要把朝政搞成一言堂,难道还想把皇帝架空不成?

孙承宗对朱由校的了解丝毫不逊于客、魏,甚至可以说他才是最理解小皇帝的人,他明白适可而止的道理,东林党再这么搞下去迟早会引起小皇帝的厌恶,进而引发其他派系官员的搏命反击。

政治游戏必须给对手留下一点生存空间,妥协与平衡是永远也绕不开的路径,强如张居正这样的能臣都会容忍与政敌同朝为官,东林党中的少壮派却自以为天下无敌,简直就是在自掘坟墓。

小轿稳稳的停落在院中,一个中气十足的男声随即响起:“恺阳兄别来无恙。”

孙承宗赶紧掀开帘子,一步跨出小轿,惊喜道:“乾岳何时回京的?”

“今日刚到,特意跑来蹭顿饭食。”

“哈哈哈,里面请。”孙承宗一把握住男子的手,转头吩咐道:“赵四,吩咐厨房做几样小菜,端进书房里来。”

“是,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