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众人僵持不下、气氛剑拔弩张之际,郕王步履沉稳,缓缓步入殿内。汤思退与陈诚之见此,急忙起身,率领一众文武官员齐声高呼:“参见郕王殿下!”
“免礼。”郕王身姿挺拔,气态轩昂,神色间不见丝毫慌张,深邃的目光扫视全场,隐隐透着威严。
普安王在座位上如坐针毡,心中虽满是不甘,但犹豫片刻后,也只得起身相迎,拱手作揖道:“皇叔……”话语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音。
郕王只微微侧目,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随后从容落座于大殿左侧,抬手随意地说道:“都坐吧,不必拘谨。”那姿态,仿佛君临天下。
杨沂中见状,心中猛地一震。如今这郕王的行径,哪里还有半分王爷的谦逊,分明已将自己视作这天下之主。想当初皇帝在位时,郕王虽心怀不轨,却还晓得收敛锋芒,装出一副忠君爱国的模样。如今皇帝下落不明,他便彻底撕下伪装,对普安王也视若臣子,全然不顾及皇家的体统与尊严。只是杨沂中在这众多皇亲国戚和高官显贵面前,人微言轻,况且皇帝曾有嘱托,不可贸然行事,只得强压心头怒火,隐忍不发。
郕王眼神坚定而冷峻,缓缓扫过众人,心中清楚,局势紧迫,留给他的时间已然不多。从方才杨沂中的举动来看,他定是受了皇帝的密令。否则,以区区殿前司都指挥使的身份,行事怎会如此不合常理?理应先与陈诚之商议妥当,再由陈诚之上书进谏,而非像今日这般,公然挑衅枢密院的权威。
郕王深吸一口气,神色凝重地说道:“陈大人所奏之事,本王准了。着杨沂中统领殿前司人马出宫搜寻陛下的踪迹,宫中护卫之职交由御营司接管。”
陈诚之闻言,赶忙起身,双膝跪地,恭敬地说道:“臣遵旨。”言罢,回头瞥了一眼站在身后的杨沂中。
杨沂中也只得向前一步,俯身跪地,沉声道:“臣,领旨。”
见郕王已至,众人纷纷从衣袖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奏章文书,依次呈递给郕王审阅。普安王在一旁瞧着,心中暗自咬牙切齿。先前自己让众臣进谏,却无一人响应,都佯装不知,作壁上观。若不是杨沂中挺身而出,这局面当真尴尬至极。
普安王一面听着众臣向郕王禀报各项事务,一面不动声色地偷偷望向杨沂中。他心中明白,在这满殿众人之中,或许唯有杨沂中是可堪信任之人。
杨沂中察觉到普安王的目光,微微点头,示意他切勿轻举妄动。普安王见状,心中对杨沂中的信任又增添了几分,于是强捺下性子,继续听着众人的禀报。
转眼间,午时已过,这场漫长的议论终于画上句号。普安王在大殿右侧端坐了整整两个时辰,期间竟无一人与他搭话,也无人询问他的意见,所有政务皆由郕王一人决断。普安王只觉自己仿若一个被人摆弄的傀儡,呆呆地坐在这大殿之上,满心的无奈与愤懑。
待众人散去,普安王悄然走到杨沂中身旁,刚要开口,却被杨沂中一把拉住,仅递给普安王一个眼神,随后,杨沂中未作停留,转身快步离开了大殿。
普安王心中知晓,杨沂中绝非郕王党羽,但人多眼杂,不便交谈,也只好作罢。普安王伫立在大殿之上,目送杨沂中离开,心中万般苦涩,眼下的局势,于自己而言,极为不利,但身为皇族,自己绝不能屈服。
郕王此刻已毫无顾忌,径直走到汤思退和陈诚之面前,神色威严地说道:“二位大人,本王尚有要事与你们相商,随本王移步枢密院吧。”
二人对视一眼,齐声应道:“喏。”便跟在郕王身后,离开了大殿。
三人来到枢密院,陈诚之命左右在门口严密守卫,未经他的许可,任何人不得擅入。接着,又吩咐御营司加强周围的巡逻戒备,一旦发现可疑人员,立即予以抓捕。
随后,三人步入枢密院内堂,陈诚之亲手将房门紧闭。郕王端坐于堂中主位,陈诚之和汤思退分立两侧,室内的气氛凝重而压抑。
郕王端起桌上的茶盏,轻抿一口,目光扫过二人,缓缓说道:“二位大人,想必你们也清楚本王今日找你们所为何事吧?”
汤思退和陈诚之面面相觑,虽说二人心中对郕王的意图早有猜测,但以往身处皇宫,此事关乎谋逆大罪,众人皆心照不宣,从未公然提及。
汤思退微微向前一步,拱手道:“王爷有何吩咐,但说无妨,我等定当效犬马之劳。”
郕王神情肃穆,抬手示意二人落座,继而沉声道:“时不我待啊。那杨沂中今日自投罗网,棋差一着,妄图借机寻找主上,却未曾想反倒露出破绽,给了我们可乘之机。”说罢,郕王的目光落在汤思退身上,“相国大人。”
汤思退赶忙起身,恭敬地作揖道:“臣在。”
“本王命你即刻草拟普安王赵昚谋逆之罪证,明日早朝率领百官上表弹劾。”接着,郕王又看向陈诚之,“陈大人。”
“臣在。”陈诚之也连忙起身回应。
“你马上命御营司接管禁宫防务,调遣边关各镇兵马迅速进京勤王,在城外三十里处安营扎寨,听候本王号令。待本王一声令下,御营司即刻控制宫内及城内各处出入口,各路兵马即刻进城,一举奠定大局。”
“是,王爷。”二人齐声应道,但彼此的心中皆是忐忑不安。
郕王站起身来,双手分别搭在二人的肩上,目光中透露出一丝蛊惑人心的光芒,说道:“二位大人,此次成败在此一举。倘若大业得成,二位便是本王的肱股之臣,定可位极人臣,加官晋爵,世袭罔替,荣华富贵享之不尽。还望二位全力相助,本王必不负你们的忠心。”
汤思退听闻此言,心中虽为这权力的诱惑所动,但久经权谋之术的他,在这生死攸关之际,仍保持着一丝冷静。他微微皱眉,说道:“多谢王爷抬爱,只是眼下陛下依旧下落不明,倘若陛下日后平安归来,届时王爷不但大业功亏一篑,还会被冠以谋逆大罪,我等也难脱干系啊。”说罢,汤思退望向一旁的陈诚之,眼神中满是忧虑。
陈诚之也意识到,当前最为棘手的问题并非宫内局势,而是皇帝究竟身在何处。
郕王却神色淡定,仿佛早已料到二人会有此顾虑。他微微仰头,缓缓说道:“如果陛下再也回不来了呢?”
汤思退闻言,顿时惊愕不已,双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他凑近郕王,声音略带颤抖地说道:“王爷的意思是……”
郕王微微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陈诚之见状,也坐不住了,起身说道:“王爷,大理寺和禁军几番搜寻都未找到陛下行踪,陛下一日未归,我们便不可轻举妄动啊。”
郕王猛地一拍桌子,眉头紧皱,怒声道:“哼!你们如此畏首畏尾,如何能成就大事?无论陛下归与不归,本王都不能再等下去了。二位大人放心,大理寺如今在我们掌控之中。本王会派人将一具尸首乔装成陛下模样,将其尸首置于普安王的宫殿。相国大人可即刻派遣大理寺前去搜捕,只要证据确凿,便可坐实赵昚谋逆之罪,我们便是为陛下报仇雪恨。”
汤思退听闻此言,大惊失色:“王……王爷,若真如此行事,群臣岂会辨不出陛下的真伪……”
“古有赵高指鹿为马,今有本王指尸为皇。将尸首毁其容貌,经大理寺验明正身,盖棺定论,又有何人敢质疑!”郕王的声音愈发高亢,怒火中烧之下,眼中满是疯狂之色。
汤思退急忙上前,焦急地劝说道:“王爷,此事万万不可声张。虽说眼下群臣大多归附于您,但其中不乏忠贞之士,倘若他们联名上书,要求彻查此事,中书省也不敢敷衍了事啊。”
陈诚之也附和道:“王爷,相国所言极是。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况且调遣兵马尚需时日,粮草供应也未准备周全,此时贸然逼宫,恐怕会适得其反啊。”
郕王长叹一声,他又何尝不知此事风险巨大?只是如今皇帝已有动作,自己的野心已然暴露,若不尽快动手,一旦那蒙面人毒发身亡,自己失去得力助手,胜算便更加渺茫。
“乌古论。”郕王轻声唤道。
汤思退和陈诚之听闻此名,顿时惊愕万分,不知郕王所唤何人。
只见一个黑影从堂内缓缓走出,宛如鬼魅一般,吓得汤思退和陈诚之连连后退。
“小的在。”蒙面人声音低沉,仿佛从九幽地狱传来。
郕王神色镇定,端起茶盏又抿了一口,接着说道:“你即刻前往金国,让他们出兵湖广,待本王顺利登基,必有重谢。”
“小的领命。”说罢,蒙面人瞬间消失在众人眼前,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随后,郕王再次走到二人面前,神色冰冷地说道:“若真有那不知死活的忠贞之士要上书彻查,那就让他们去边关抗击金军,看看是天下重要,还是真相重要。”说罢,郕王拂袖而去,只留下汤思退和陈诚之二人在原地,面面相觑,满心的忧虑与惶恐。
汤思退站在原地,细细想来,心中恍然大悟。金兵一旦进犯,朝廷必定大乱。但为保江山社稷,众人也只能暂时放下恩怨,合力抗金。待金兵退去,再逐步清洗朝堂。不出三月,中书省便能将普安王的旧臣一网打尽。想到此处,汤思退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