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徐怀君密讯传来的那些护卫们的庇护,和药粉的作用下,昀笙终于逃出了兰汀别业。
可是,逃出兰汀别业才只是第一步而已。
他们不能在京城逗留太久,那一定躲不过胥沉和他手下的手眼。
必须离开京城。
但怎么躲开守卫呢?
因为北狄刚刚臣服,宣平王押送投降的北狄王室回京,在这个关头,京城的守卫比往常森严了许多倍。
幸而昀笙做了两手准备,此前让云团找崔晗玉,借到了虞家的马车。
正所谓一物降一物,虞家掌控禁军,看到主家的马车,城门守卫自然不敢造次,冒犯虞家女眷。云团让昀笙躲在马车里,假作奉了命令出城探看庄子。
昀笙本想一鼓作气,前往汴州的,可是马车行驶没多久,她便觉得腹痛不止,听到了某种奇妙的声音。
像是有什么,乍然破了。
“不好。”昀笙捂住肚子,死死抓住了云团的手,“我要生了!”
“主子……那怎么办……怎么办……”云团也没经历过这种场面,看着主子的表情,仿佛感同身受了疼痛,六神无主。
“我记得徐家有庄子在附近,快去——还有那两个稳婆——”
逃出兰汀别业的时候,昀笙把温礼晏派来的稳婆也带上来,一是给自己接生,二也是要留住这个人证。
至于她会不会害自己,昀笙相信,在威逼利诱之下,稳婆这个普通人,绝不敢像胥沉那样大胆。
毕竟徐怀君已经威胁了她几轮,若是动什么手脚,她会死得很惨。
就这样,昀笙被匆匆藏进徐家别庄里。
徐怀君知道胥沉的人随时都有可能找上来,只能立刻传信给刚回京的主子。
……
此时此刻,已经疼得几乎神魂俱灭的昀笙,快坚持不下去了。
“娘娘,再用力啊!”
稳婆也是满头大汗,手伸进去,慢慢辅佐着,稍微动一动,鲜血便濡尽量身下的毯子。
孩子的位置不太对,她也只能尽自己最大本事地帮忙,否则只怕要落得个一尸两命的结果。
不对,不止两命,还有她这一条命呢。
昀笙扬起脖子,青筋暴起,痛得眼睛里几乎流下血来。
她想再努力一把,但身体却沉重得像是灌了铅,往深渊里坠下去。
直到那道久违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像是一把斧子,劈开了她的灵台。
“昀笙!你听到了吗!是我!我是谢砚之!我回来了!”
——谢砚之!
昀笙睁开眼睛,还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听。
“你不想知道你爹娘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吗?你不想知道你的过去了吗!你要就这么不明不白地离开吗?”
“我回来了!你坚持下去,后面有再多的麻烦,我替你扛!”
“你现在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
昀笙仿佛被一道惊雷划开,两只手几乎把身下的被子给抓破,她的嘴唇咬出血来,本来失去力气的身体,不知道从何处汲取到了巨大的力量,顺着稳婆的动作和指导,又一次用劲。
——谢砚之!
你果然知道什么!
稳婆染满鲜血的手一动,脸上露出巨大的笑容。
“出来了!出来了!”
昀笙只觉得身下那股撕裂的胀大滑落出去,接着便听到了一阵响亮的哭声。
“啊呜——”
稳婆大喜过望:“娘娘,是一位小皇子!”
听到孩子的的哭声,昀笙心里一块大石头才算是落了地。
“谢砚之……”
仿佛是听到了她的声音,门在同一时刻推开了。
血气扑鼻,谢砚之在推开的下一瞬便意识到不妥,然而已经看到了昀笙扬起的脸。
她定定地锥视着自己,像是要用目光钉住他。
“别忘了,你答应我的……”
话没说完,她便力竭地倒了下去。
“昀笙!昀笙!”谢砚之变了脸色,“徐怀君!”
屋子里又陷入了一场巨大的混乱。
稳婆将刚刚诞生的小皇子裹好了,望着闯进来的男人,惊慌失措,连忙拦住。
“你们……你们是谁……
然而她又怎么能拦得住谢砚之,几步之间,谢砚之已经走到了他榻边,一把捞住了昀笙快要垂落下去的手。
“别吓我……昀笙……”
满床的鲜血刺痛了他的眼睛,他怔怔地握紧她的手,呢喃不止:“是我错了,是我做错了……”
从一开始,他就应该更蛮不讲理,更坦荡相待。
明明知道她身上的秘密,为什么还要放任她留在京城?从知道崔衡出事的时候,他就应该不顾一切地带她走,为什么要因为顾忌萧家,辗转从秦家接人呢?
不,应该从更早的时候,在每一次悄悄去崔家探望她的现状的时候,就直接露面,就不择手段,就霸占她的心。
那样就不会有那么多阴差阳错,一步步把她从自己身边推开,推到一个错误的人身边。
他握住昀笙绵软无力,全是汗水的掌心,望着她没有血色的昏迷过去的脸,心痛如绞。
稳婆瑟瑟发抖地往后退,只能抱紧了怀里的孩子,把他当作自己的保命符。
看到这一幕,她感觉就算恪尽职守,顺利为娘娘接生,只怕也活不成了。虽然不知道面前这个男人是谁,但肯定不是皇帝。而他和娘娘这副模样,也不像是普通的……
她惊恐地望着怀里的孩子。
这真得是皇子吗!
该不会这个孩子根本不是皇帝的……
所以,这才是为什么皇帝突然冷待贤妃,还有胥沉大人突然对娘娘发难的原因吗?
下一瞬,便觉得一只手拍上来她的肩膀。
“孙婆婆,辛苦您了。”云团站在她的身后,表情客气友善,语气带着微妙的威胁,“请和奴婢一起,带着小皇子去别屋,好生照顾吧,不要打扰徐大夫救治娘娘。”
她加重了“小皇子”三个字,眼睛似乎在说:不该乱想的,别多想。
“好……好……”孙婆婆结结巴巴道,连忙跟着云团离开。
几乎是同一时间,兴庆宫里,温礼晏正在批阅关于安顿北狄归属问题的奏章。
看了一本又一本,越看越觉得心浮气躁,他只能停下来,捏了捏发痛的额角,感觉臣子们写得都是狗屁不通的废话。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的心惊胆寒起来,仿佛身体预知到了什么重要的,不受控制的事情。
就在温礼晏放下又一本公文,想要提起笔的时候,忽而觉得心口一阵刺痛。
他的瞳孔蓦然睁大。
嘴里忽而吐出一口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