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条胳膊都微微变形了,头上的血还没止住,微弱的呼吸让温礼晏心惊胆战。
那一晚,他根本无法入眠,只能守在一旁,摸着她的脉搏,坐视她的脸上慢慢恢复一些血色,才能平静些许。
直到那一刻,他才真切地意识到,自己有多害怕。
害怕她有事,害怕失去她。
“那个哑女,章拓已经确认身份了吗?”
“是,章大人正要来向您禀告。”
温礼晏俯身,在昀笙的额头轻轻落了一吻,而后轻轻离开了寝殿。
章拓已经在盛宜殿等候多时。他风尘仆仆,满脸疲惫,下颔上露出的胡茬都来不及刮干净,可见这几天的忙碌至极。
“启禀陛下,那个哑女果然就是之前饶青案里那个纤月,视为家人的宫女步莲。
她原先在姚太妃的宫里伺候。后来姚太妃逝世,她年纪又大了,就被放出宫嫁人。纤月正是为了她,杀了她的赌鬼丈夫。”
当日大理寺追查宫女纤月背后的势力时,曾经找出来这么一桩人命官司,只是那步莲在丈夫去世后就远走他乡了,没人知道下落。
当时大理寺只把注意力放在纤月和饶青的关系确认中,便没有多管这个女子。
没想到,她却又出现在了京城,还和劫掠崔女官的人有联系。
“是谁把她成了哑巴?”
步莲出身贫寒,在宫里的时候也不是什么体面的宫女,自然是不识字的。如今被人割了舌头,更是有苦说不出,只能勉强比划。
章拓只好一点一点猜,磨碎了问,让她点头摇头,还得好声好语哄着,终于磨出来一份供词。
“当日步莲无处可去,是纤月借饶青的人脉,送她去一户人家做饭。这群人像是江湖草莽,给人护镖为生。但后来步莲发现他们行迹诡谲,势力复杂,觉得不对就想逃跑。谁知道反而被发现,又被割了舌头抓了回去。她无可奈何只能留下……”
“他们之前在哪些地方,什么时候回的京城?”
章柘将这些人之前活动的地方标注下来:“就是饶青那件事情发生的前一个月,他们来到了京城。”
温礼晏抚摸着那几个地名,脑海中串成了一条活动起来的线,目光沉如水。
“带纤月去见她。”
那个纤月,嘴上似乎都招认了,可温礼晏忍不住怀疑,她真得只是个依附饶青生存的外室,饶青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吗?
或许,远不止表面展现的那么简单。
“还有那哑女,好好治她的伤。”他忽而又想到了昀笙当时的表情,又加了一句。
无论如何,当时若不是这个步莲出手,只怕昀笙就陷在火海里了。不管她是为了自保,还是感激昀笙叫醒自己,总归是有功。
“是,陛下!”
“对了,你到地方的时候,除了昀笙和步莲,还有别人吗?”
“回陛下,没有了。”
“嗯……”
温礼晏的脑海中又显现出来昀笙问那句话的时候,眼中若隐若现的希冀,微微蹙眉。
——“陛下,当时是谁将我从火海里救出来的?”
她以为是谁?
“宣平侯知道此事了吗?”
“应当是知道的,若不是有侯府的人提供的线索,只怕我等也没法找那么快。不过侯爷这几日,似乎回了谢府,所以都是他属下和我等交接。”
“他回了谢府?”
谁都知道谢砚之和谢家的关系如履薄冰,能在自己侯府里猫着,他绝不回谢府,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回去了?
“听说是谢家老爷子过寿,只是正逢陛下身子有恙,谢府就没有大操大办。”
原来如此。
谢老爷子德高望重,在六族之中名望非凡,但难能可贵的是行事低调,即便是和六族势同水火的清流,也对谢家主无所指摘。
温礼晏点点头:“以朕的名义,给谢府送一份贺礼吧。”
谢府。
明日就是老祖宗的寿辰,整座府宅上上下下都被装点一新。
虽然老爷子三令五申,不可铺张浪费,但以六族世家的底蕴,到底还是有许多名门官宦之家,都打算上门庆贺。谢家众人也早早准备起来。
在一片热闹喜庆之中,唯有一座院落清冷安静得格格不入。
“六公子,夫人请您去院中说话。”
一个随从冲着院内喊道,却死活不敢再向前靠近几分。
仿佛是生怕被什么人捉住似的。
也是他倒霉,偏偏被二夫人逮住,来给这位魔君传话。万一惹恼了六公子,被一脚踢飞还是轻的,谁知道会不会断胳膊断腿?
毕竟,谁都知道六公子不尊上亲,尤其看不惯他二叔二婶。
听说之前就有人,因为六公子的迁怒挨了板子,落了一辈子的残废呢。
没想到,里面却传来一阵慵懒的声音。
“告诉二婶婶,就说侄儿病得厉害,只怕出去见客,会带累别人。这么重要的日子……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就不好了……”
听着像是劝诫,又像是威胁。
六公子就是六公子,病了声音都比他还中气十足呢。
“可是……”
“嗯?”
那男声只反问了一个字,小厮顿时吓得屁滚尿流:“是!是!小人知道了!立刻去回!”
屋子里面,徐慎君无奈地低声道:
“侯爷,您好歹咳嗽两声,装得也像一些啊?”
谢砚之半垂着眼睛,无所在意:“我若真咳了,她必定会派大夫来,一波又一波地烦我。”
还得装出个贤良的模样,百般关心,汤汤水水送个不停。
祖父大寿,别的后辈都去帮忙了,偏偏他现德行让婶婶伺候,给府里找麻烦。到时候贺寿的人会怎么想?
谢砚之倒是无所谓别人怎么看自己,他的名声又不是臭一天两天了,但一想到那些人摇头骂他的时候,还得对那对佛口蛇心、虚伪至极的夫妻俩赞不绝口,就没得恶心。
况且,他也不想谢家的大夫过来,发现了他身上的异常。
徐大夫不敢插嘴,只是细细看了谢砚之的手掌:“幸而侯爷皮糙肉厚的,耐烧,不然只怕以后就举不动枪了。”
徐慎君:“……”
他大哥可真会说话。
“你就说要不要紧。”
“在下开点药,侯爷这段时间千万不能碰水……”徐大夫絮絮叨叨了好一会儿,忍不住道,“不过,您这是在哪儿烧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