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黑透,宵禁后的咸阳城中,一片寂静。
志守坐在小院里,一下又一下的磨着手里的片刀。
街对角的灯笼一明一暗,这是在向他传递信息,有消息传来,需要他亲自去取。
只是,白日突然多出的那么许多摊贩,让他寸步难行。
“沙沙”声不停。
刀刃在磨刀石上来回的打磨着。
清冷的月光将他的身影拉的细长,屋檐上未化的积雪反射着月光,让他额头的汗珠愈发明显。
一下又一下。
菜刀已经被磨的非常锋利。
志守起身,走到夫子的门前,轻敲两下,低声道,“夫子,信使回来了,弟子去取信。”
许久,门内传来一道干涩且沙哑的声音,“你且去吧,注意安全。”
“是,夫子。”
志守隔着房门,冲着里面行了一个全礼,转身头也不回的走出小院。
往日走惯了的小路,今天格外的湿冷。
短短几米的距离,却仿佛走过了一生。
很快,志守便走到了信使所在的院子前。
“叩叩——”
敲门声响起,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非常刺耳。
大门吱呀一声打开。
志守深吸一口气,踏步入内。
“别动!”黑甲卫立马持刀而上。
雪亮的刀刃在黯淡的月光下闪烁着森冷的光,瞬间抵住了志守的脖颈。
志守握着腰间的快刀,目光扫过四周,只见庭院里影影绰绰全是黑甲卫,个个身形矫健,手持利刃。
“官爷,家中灯油没了,小的前来借油……”
无人应答,唯有刀光愈发逼人。
志守只觉脖颈处一阵刺痛,一丝鲜血渗了出来。
“搜身!”领头的黑甲卫一声低喝,两名黑甲卫迅速上前,一左一右扭住志守的胳膊,从他的腰间搜出片刀。
黑甲卫对视一眼,转头看向志守,冷峻的眼神上下扫视着对方。
“带走!”
一声令下,黑甲卫双手用力,将他往院外押去。
志守担忧的看向街角对面,心中思绪万千。
夫子的屋内,突然有灯光亮起。
志守会心一笑,肩膀一震,昂首道,“我自己走。”
“哐!”的一声,一只刀柄拍上他的后背。
“老实一点,低头,噤声!”
牢房内,阴暗潮湿,弥漫着腐臭的气息。
志守被粗暴地扔了进去,摔在满是枯草的地上。
他挣扎着起身,环顾四周,斑驳的墙壁上满是青苔,角落处还有几只缺口破碗,里面空空如也,亮若洗过。
他将枯草拢到一处,盘腿而坐,闭目沉思,心中担忧着,不知明日,夫子会如何。
夜愈发深沉,牢房外偶尔传来黑甲卫巡逻的脚步声。
时光流转,似睡非睡之间,一道曙光悄然从牢窗的缝隙间透入,新的一天来临。
在鱼脍店外蹲守了一天的黑甲卫们,再无收获,终于失去耐心,直接冲入小院。
小院里,阖追已经梳洗完毕,穿着一身夫子装,头戴纶巾,负手而立,没有丝毫的畏惧,仿佛已经等待了许久。
“走吧,带我去见秦王。”
领头的黑甲卫,上下打量着这人,总觉得有些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他眯起双眼,审视着阖追,随后嗤笑一声,“呵,陛下日理万机,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说着,他向后挥了挥手,扬声吩咐道,“带走!”
“是!”
提心吊胆了一夜的志守,很快见到了他心心念念的夫子。
两个人一前一后,被关在相对的两间牢房之中。
他扑到牢门前,抓着栏杆,大声问,“夫子,你没事吧?他们可有对你动粗?”
阖追冲着他摇了摇头,在黑甲卫的推搡中,走入牢房里,沉默不语。
日头渐大,路上的积雪慢慢融化。
富丽堂皇的国师府会客厅里,苏瑾月目光流转,看看徐福,再看看手里的画像。
“你说这人就是当初给你丹经的老头?”她指了指画中人物,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敢置信。
徐福肯定的点点头,神色愤恨,说话的语气越来越冷硬。
“就是他,师父,就是这老贼,诱骗弟子!师父您一定要将此画刊印在月报之上,让天下人都知道此人的恶行!”
苏瑾月无语的看着画像上那张沟壑纵横的人脸,淡然开口:“不用刊印。”
徐福一愣,有些着急,不解的问道:“师父?”
苏瑾月伸手止住对方,示意他平静:“此人我见过,就在咸阳城。”
“在哪里?弟子这就去把他抓来!”徐福激动的从椅子上站起。
“勿急!注意仪态!”
徐福立马低头,细心地整理起自己的法袍。
苏瑾月看着他的动作,越看越满意,自家弟子就是听话。
“此事父皇已经知晓,你只管等消息即可。”
整理好法袍的徐福,再次恢复成仙风道骨的模样,冲着苏瑾月拱手行礼:“是,师父,弟子领命。”
挥退徐福,苏瑾月立马安排吕雉,暂缓今日的会客,自己则爬上马车匆匆返回皇宫。
勤政殿里,上完朝的嬴政,刚刚吃了一笼热气腾腾的小笼包,垫了垫肚子,就被黑甲卫的紧急禀报打断。
“哦?他要见朕?可有理由?”
黑甲卫摇头,语气中透露着困惑,“并未有其他言语,对方年迈,尚未动刑。”
嬴政闻言,脸上表情未明,不置可否。
多少人都想见他,他又岂会让他们轻易如愿。
恰在此时,苏瑾月清脆的声音在殿外响起。
“父皇,那老头竟然藏得这么深,还是条大鱼呢!”
嬴政的眉毛轻挑,静静的等待着苏瑾月的到来。
“父皇,你看,这是徐福找烈裔画的画像,里面这老头,分明就是那鱼脍店的老掌柜。”
“哦?就是给他那份假丹经的老头?”
嬴政语气轻松的问着,伸手指向殿中的桌案,让苏瑾月坐下。
“吾儿不急,可用了午食?留在这与朕一起。”
侍从们立马行动起来,给苏瑾月上来些新的美食。
宦者仆射微弓着身子,轻步走到苏瑾月的身边,接过画卷,走向上首的嬴政。
“什么事儿也不急在一时,误了吃饭的时辰,小心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