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宋拓从书房出来时,因连续发病而苍白的面色突然有了血色。
他背着手大步流星。
不过片刻便从廊下穿至院子,竟有股意气风发的姿态。
明明一日前还因心疾而胸闷,却突然像完全康复了。
出府去,连大门上的婆子都误以为他痊愈了。
他马不停蹄去庄子。
一见韦映雪,便改了先前的戾气与冷酷,浮着笑容嘘寒问暖。
“那日是我太冲动,让你受苦了。”
“这些天你瘦了许多,定是婆子们刁难你,我回头定狠狠拾掇这些刁奴。”
“怎不说话,还生我气?”
韦映雪沉默地坐在圆凳上,心头既有惧,也有怨,更多的是恨。
是宋拓杀了她腹中子!
那日婆子用针扎她肚里的孩子,当时不显,过了几日后,她便落红了。
她大喊婆子,哭求她们去城里请郎中保住她的孩子。
婆子却嘲弄地说,她那是癸水,根本不是小产,还说她根本从未怀孕过!
韦映雪当时就崩溃了,她落红七天,她便哭了七日。
她想逃出去,却无机会。
地窖很黑,她每日只一顿馊饭,吃的慢些,婆子们便对她非打即骂。
她在黑暗中一日日受着折辱,愈发怨恨宋拓。
“好映雪。”宋拓见她不语,又上前握她的手,“你倒是搭理我?可还生气?”
“哪里。”韦映雪语气有种疏离的客气,“贱妾不敢生老爷的气。”
宋拓很耐心,蹲在她面前,声音温软:“你莫糟践自己,我知晓错了,是我失了爵位心里生了戾气,对你太暴躁,我知晓错了。”
“从前的事便让它过去吧,我知晓你很想要个孩子,放心,日后有的是机会。”
“我今日接你回府,你好好和我过日子,你若不喜欢苏芸,我把她送去住外宅,不碍你眼。”
韦映雪像第一天认识他似的,目光直勾勾,感觉到无所适从!
她直接问出口:“先前你说永远不叫我见天日,我以为你对我情分尽了,为何今日又如此殷勤。”
还道:“你放心,我知晓我的价值,香铺子的香水,我会一直提供,你便是不接我回宋府我也会提供,那铺子是我的心血,我不会不管。”
宋拓笑的和煦:“我对你的心日月可鉴,自然是喜爱你才想与你好好过日子。与你制香无关,你本就是我妾室,我从头到尾也未说要休了你。永不见天日,那不过是气话。”
韦映雪心头更迷惑,隐隐不安。
她薅宋府羊毛,是在放银子的宅院被当场抓住。
以及,宅子里莫名其妙多一个男子,定是污蔑她与那男子有染的,这些罪状加起来可不小,就这么过去了?宋拓轻易原谅她?
宋拓当日还对她绝情狠毒,狠狠踹她的肚子,现在又说爱她?鬼才信。
难不成她除了制香还有别的利用价值么。
她正寻思,又听宋拓道:“映雪,我保证日后会好好待你,不再粗暴对待你,回去后我娶你为妻可好?”
韦映雪极度震惊!
“你要娶我做正妻?”
“是,我一直记得当年你我定情时我对你的承诺,便是娶你为正妻。”
“是么。”韦映雪蹙着眉头,观察宋拓的表情。
她不知宋拓打什么主意,她现在却是半点也不想跟宋拓回去过日子!
对这个男人,彻底祛魅了!
宋家是个空壳子,宋拓又丢了爵位,现在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人家,经营不善,连大户人家都算不上。
宋拓一个落魄贵族,不,落魄百姓,哪里还值得她攀附。
不但一官半职都无,还虐打她,害的她失了孩子。
现在她连肚里孩子都没了,不再需要宋府了!除非脑子被门夹了才会想不开回去!
她敛了眼里的恨,语气软和了几分,“你当真后悔当初那般对我了?”
她要设法先从庄子逃离。
“后悔了,是我的错,对你太粗鲁,整日冷言冷语才叫你生了二心,若非如此你也不至于动府里的银子,我已不怪你了。”
“我只想与你好好安生过日子,你我合力振兴宋府。”
说到振兴宋府,他目光灼热起来。
韦映雪勉强扯唇笑,“那行,你何时接我回去。”
“你这便是答应了?”宋拓一把抱住韦映雪,将她束在自己怀里,“映雪,我当你是最亲近之人,愿意娶你为妻,将苏芸赶至外宅,你却无心里话对我说吗?”
韦映雪:“……”
她应该说什么?他想听什么?
宋拓今日十分莫名其妙,定是藏着什么目的。
她硬着头皮道:“你若好好待我,我便也好好与你过日子。”
“嗯,你我齐心协力。”宋拓将鼻子贴在她鼻尖上,闭了眼睛道:“一起重振宋府门楣,好不好?”
韦映雪很机械地道:“好。”
宋拓却忽然睁眼,温柔款款地贴着她,“我知晓你有本事,只是一直藏着掖着,是我从前误会你了,一直误以为你说了许多大话,如今我知道当初看低了你。”
韦映雪表情僵了僵。
宋拓又道:“映雪,若我今后好好对你,不再叫你伤心,你可愿用你的本事助我步步高升,助宋府繁荣昌盛?”
韦映雪轻轻攥了拳,心里浮起一股不踏实的感觉,不知该如何回应。
她迟迟不答,宋拓的目光便渐渐失了耐性。
陡然寒芒毕露,极具攻击性。
“不愿意?”
韦映雪一惊愣,忙摇头:“自然不是,我当然愿意助你,一切等回府再说,何时安排马车回去?”
她往窗外看,见夕阳西下,心生焦急。
“不急。”宋拓掌心向上,“为夫想先亲眼目睹你的本事,现下只你我二人,你先变一瓶香水出来看看。”
韦映雪悚然变色,血液凝固,忘了呼吸。
宋拓竟然知晓她的秘密!
他如何知晓的?
难不成是韦忠良当初说过她什么,叫宋拓听去了?
定是如此,除了韦忠良,不会有别人。
这几日制香,她伪装的很好,每日装模作样研磨各色香料,时而与蒸馏水和烈酒混合调配,“正儿八经”制作。
桌上有成品、半成品,各种边角料,复杂凌乱叫人分辨不出工序。
进进出出的婆子即使见了她案桌上的摆设,也根本不会怀疑她不会制香。
再说,从系统兑香精只一瞬间的事,使用过后她便把剩余的都藏在水缸后,未留痕迹。
她满口否认:“那是变戏法,以前变着玩的,你怎能信我会变物?”
宋拓脸色冷漠无温,“我都要娶你为妻了,你还如此不真诚吗。”
“我真的不会。”韦映雪咬唇,急切道:“我若会变香水,岂非成了神仙,我哪里有那种本事……”
“映雪,我已给了你机会,你助我,你我便是天作之合,于你只有好处无坏处,你却非要藏着掖着,拿我当猴耍么。”
韦映雪眼睛骤然湿润,流出两行泪。
祈求道:“我真的不会变香水,求求你不要再关着我好不好,我答应你,我定会好好助你,只是你叫我变香水来,我委实不会,我怎会邪术?”
宋拓直接站起身往墙边去。
他一手握着墙角的水缸沿,将水缸往外挪开三寸,露出角落里一个瓷瓶。
扭头看韦映雪:“你说你不会变物,你如何解释此物。”
“我我我……我不知道啊?”韦映雪口干舌燥地站起身,眨着眼睛,茫然地四下望,“我没去过水缸那里啊?定是哪个婆子偷了我的香水放在那里的?”
她情急之下胡乱说。
宋拓走上前,扼住她的喉咙,“我对你好言好语,是要与你愉快合作,你若不打算合作,我也不会对你客气。”
“额,嗬……”韦映雪呼吸困难,她拼命挣扎,想掰开宋拓的手指,却是徒劳。
眼里充斥了泪水和求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