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海水沿着破洞汹涌而入，钢铁龙骨发出令人心慌的声响。
萨斯喀那号剧烈摇晃，休眠仓们摩擦着微微滑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外面的暴风雨似乎更猛烈了。
田文几乎没有了力气，他被甩到了底舱的另一头。头撞在舱壁上撞得头破血流，他却露出了开心的笑。
田文毫不犹豫的牺牲了自己和萨斯喀那号，将博士拖下了水。
仪式的启动也需要时间，而萨斯喀那号的沉没只在眨眼之间。
重伤频死的田文无法阻止博士逃走，但博士不管原本想利用休眠仓里的这十二只怪物做什么，他的计划都注定泡汤。
大量海水涌入，外有暴风雨撕扯，萨斯喀那号发出了痛苦的哀鸣，开始了慢慢的倾斜，逐渐下沉。
休眠仓顺着斜角滑动，本是依次排好的阵法散乱开来，只剩下其上诡异的符篆散落开来。
田文朝着博士无声开口：“你输了。”
“输？”博士嘴角翘起，眼瞳逐渐亮起妖异的白芒，“呵，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哐，哐哐，哐哐，哐哐哐。
舱底外、大海中，有什么东西顶住了萨斯喀那号，原本正缓缓沉没的萨斯喀那号忽然定住了。
田文眼瞳紧缩，浑身僵硬。一个魔鬼般的念头猛的从他脑海深处窜起。他不愿去想，身体却忍不住颤抖，像是终于压不住沉重的伤势，慢慢蜷成一团。
哐哐哐框框哐哐哐哐哐！
哐哐哐框框哐哐哐哐哐！
哐哐哐框框哐哐哐哐哐！
哐哐哐框框哐哐哐哐哐！
哐哐哐框框哐哐哐哐哐！
哐哐哐框框哐哐哐哐哐！
哐哐哐框框哐哐哐哐哐！
哐哐哐框框哐哐哐哐哐！
哐哐哐框框哐哐哐哐哐！
哐哐哐框框哐哐哐哐哐！
萨斯喀那号停止了哀鸣，在昏暗的暴风雨中缓缓升起，仿佛传说中的幽灵船重归人间。
“看来你猜到了。”博士的声音幽幽响起。
“欸，没错，我从没打算改变过计划。不过既然你们不喜欢我带那么多试验品，那我就换个方式咯。”
“合作嘛，当然要彼此包容，我可是一个非常擅长团结盟友的人呢。”
博士居高临下的俯视着田文，嘴角带着孩童般天真的笑，轻描淡写的声音里，却透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田文闭上了眼。
博士这个疯子！
他竟敢违逆三大国的意志，抛弃之前的约定，他竟然真的把那120个怪物都带了出来！
他想做什么？他要掀起一场战争吗？
不，不对。博士现在做的本就与战争无异！
他这般挑衅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三大国，难道就不怕之后三大国的报复吗？
除非……除非博士肯定之后，三大国没时间去找他的麻烦。
联想到博士原本的计划，田文内心越发冰凉。
田文不只是惊惧于博士的疯狂，更是羞愧于白起对他的信任。
田文无法忍受，在白起将如此重要的使命托付于他时，他却只能交出失败的答卷。
田文绝不接受这样的结果。
田文睁开眼，低垂的眼眸中闪过决绝，借着蜷缩身体藏进胸腹衣领下的手，抓住某个遥控装置按下了启动的按钮。
耳旁，博士的喋喋不休，也逐渐到了尾声。他右手按在腹前，缓缓鞠了半躬，像是表演者在完成了一幕伟大戏剧后，正向观众谢幕。
然而下一刻，声音却戛然而止。
博士低头，看着那一只抓着他脚的手。
血肉翻飞、白骨森森，却依然用力的抓着他，仿佛决死的将士攥紧了战旗，即便伤痕累累、死亡降临也无法让他松开。
博士叹了口气：“真是可悲啊。曾经让群鬼恐惧的无情铁手，到头来，也只会做这些明知道只是自我安慰却毫无意义的举动吗？”
“……”田文吃力张嘴，喷出的鲜血淹没了他的低语。
博士好奇的靠近了点：“嗯？你说什么？”
“我说……”田文豁尽最后的力气死死的抱着博士双腿，慨然大笑，“一起死吧。”
但下一秒，却什么也没有发生。
博士怜悯的看着他：“你最后的指望难道是那些安装在引擎室中的小东西吗？”
“啊，抱歉，之前无聊闲逛时看见了，因为觉得太危险了，就帮你们提前排除了下。你应该不会介意的吧？”
然而令博士意外的是，即便最后依仗的底牌被提前解决，田文眼神中的坚定却没有一丝动摇。
那满是血污的肮脏脸孔上反倒露出了一丝笑意，仿佛渺小的凡人终于在无所不能的神只前，挣扎出一丝希望。
轰！！！
舰炮裹着炽热的白炎自博士身后上方穿过，现代武器的恐怖威能轻易的洞穿了萨斯喀那号的身躯。
钢铁船体在剧烈的爆炸中异样的停滞了一瞬，呼啸夹杂着爆炸声此起彼伏。
惊天动地的异响撕裂了暴风雨的演奏，冲天火光自萨斯喀那号船身各处不停蹿起。
那被上百只藏在深海中的怪物们强行托住的船体，发出绝望的嘶鸣，终于再撑不住，开始慢慢解体。
平静了数十年的大海上再次燃起了战火，那是来自原本跟随着萨斯喀那号的另两艘舰船发起的攻击，也是田文最后的后手。
那两艘船上虽然搭着其他两国的观察员，但船却仍是夏国的船，上面有着跟随田文出生入死的兄弟们。
他们信任田文这位领袖，毫不犹豫的执行他的命令，哪怕他们并不理解这命令背后的目的。
田文在接到白起那郑重的委托后，便立刻传出了指令。
那两艘舰艇上的兄弟们立刻采取了行动，至于随载的那些观察员们惊怒焦急的表现，田文相信他们无法成为阻碍。
而他的兄弟们也没辜负他的信任，在田文发出指令的那一刻便立刻行动起来，以最快的速度控制了另两艘舰船，并做好了最差的准备。
等待着田文发出最后的信号。
这原本只是田文以防万一的最后后手，却没想到真的派上了用场，也生生轰碎了博士的完美计划。
围绕萨斯喀那号聚集在一块的那120只怪物，反倒成了舰炮们的最好目标。
即便道兵们是媲美完美涅盘觉醒的怪物，但也无法硬抗现代火力集群的近距离轰炸。
“你可真行啊。”激烈的爆炸声中，博士摩挲了下下巴，露出意义未明的笑。
“果然，被蝴蝶翅膀扇动的棋子们，开始一个个有了超出棋盘之外的表演吗？嘿嘿，对啊，就是要这样才有趣啊。”
博士又看了田文一眼，叹了口气：“你这次有点让我意外了田文。换个情境的话，也许我会很高兴的请你喝一杯。但可惜，这次不行。”
博士伸出修长白皙的食指，在身前虚空开始了书写。
璀璨却冰冷的光在他指尖汇聚，凝结成一个玄奥复杂的字符。
字符在空气中打着转了几圈，旋即向外荡开来，漾出一圈圈无形的波纹。
超出人耳接收范围的某种频率，在暴风雨中扩散开来。
另两艘舰船上某些原本毫不起眼的乘员撕下了伪装，开始行动。
下一刻，惨叫声此起彼伏。
那微弱的嘶吼明明不可能穿过这喧嚣的暴风雨，但田文却意外的听得一清二楚。
那是他生死与共的兄弟们，在最后的战斗中临死前的怒吼。
“我尊重你的意志，萨斯喀那号可以从命运舞台提前谢幕，但这些道兵不行。”
“他们是宣告终幕开始的烟火，必须在舞台钟声中起舞。好在我们还有两艘船。普利茅斯和萨拉托加会将我们带到应去的地方。”
博士的声音淡淡响起，像是在陈述着某种不可抵御的命运：“但你和你的兄弟们，只能在这里下船了。”
田文已经不再喷血，他的脸色苍白如纸。他清楚的听到死亡的脚步声，但意识却越发的清醒。
“……你知道吗？你最大的问题，就是傲慢。”田文咧着嘴，血沫纷飞，却笑得肆意。
“你本可以让我们没有任何机会的，但你那种将世界视为舞台的傲慢，却成了你最大的败因！”
轰轰轰轰轰！
暴风雨中传来剧烈的爆响，这一次，不是在萨斯喀那号上响起。
博士猛的转头，仿佛想透过舱壁望向远处海面上的另两艘舰船。
理所当然的，他什么也没看见。
但那惨烈的爆炸声却连喧嚣的暴风雨也无法完全遮挡，一点一点传入他的耳内。
“别小看我的兄弟们啊。他们早就做好了为守护这个国家献出自己生命的准备！”
田文的脸色越来越差，但眼瞳却越来越亮：“我们会在这里死去，但会带着你的疯狂一起！”
田文鼓起胸膛最后一次怒吼，须发狮子般飘舞。
他紧紧抱着博士的双腿，不给敌人留下任何逃逸的可能。
炽红的炎光从他的肌肤底下泛起，旋即照彻本是黑暗的底舱。
下一刻，惨烈的爆炸席卷了整个狭隘的空间！
那是田文早在加入天驱那刻，就给自己准备好的最后结局。在他的血肉中埋藏着足以将摩天大楼轰上天的新式炸弹。
他早已决定好了，如果要死，他只会死在战场上。
他早已决定好了，等到战斗的最后一刻，哪怕他已经没有了一丝力气，他也要带着足够的敌人一起走！
海面上，耀眼的火光冲天而起。
无数有心人控制的卫星，在这一刻捕捉到了这里的异常。
三艘燃烧着的舰船，像是点燃了三束烽火，正朝着死亡勇敢冲锋。
又像是点燃了三束清香，在祭奠着死去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