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已经稳固下来的空间，再次开始了震荡，天地都在颤抖。
“梦……要醒了……”风烈心中一动，想起适才霍山海所说的梦理论，一时有些恍惚，分不清他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风烈下意识的去看张崇。
张崇正缓缓收刀入鞘，表情冷漠、动作从容。
无论是一刀击败了这梦世界的主人，还是正在崩塌的世界，仿佛都无法影响到他半分。
张崇望着脚下的霍山海。他看得出来霍山海马上就要死了。
这是种很奇怪的直觉。
明明在这个真实幻梦中，作为梦主人的霍山海理论上应该是杀不死的。
但张崇却清晰的感觉到，霍山海马上就要死了。
“谢谢。”霍山海表情平静，目光从容。
这是张崇从没见过的另一个状态，既没有霍海的癫狂，也不像霍山的愁苦，倒是和他在幻境中曾见过的那位祖庭天骄对上了五分。
不过霍山海谢他什么？谢他一刀砍死了自己？
张崇一边想，一边点了点头：“不客气。”
他顿了顿，轻声道：“趁着你还没死，把剩下没说完的说完，我们就两清了。”
刚赶到张崇身边的风烈一听就呆了。这么直接的吗？
霍山海轻声道：“好，你们想知道什么就问吧，我会尽力解答。”
张崇点点头，毫不客气的直接问道：“你刚才说的，哪些是真的？”
霍山海看了张崇一眼：“全部。”
张崇一愣，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都是真的？也就是说，博士认为林婧琪是神，林婧琪不断轮回，博士要杀死林婧琪来拯救世界，博士已经杀死过林婧琪一次……这些全部都是真的？
谭岚走到张崇身旁，撇开旁枝细节，一针见血的问道：“博士想怎么找到她？”
霍山海答道：“博士不打算找她。博士准备杀掉除了他选中的人之外的所有人。”
轻描淡写的话语中蕴含的血雨腥风扑面而来。
张崇语声艰涩：“什么、意思？”
风烈追问道：“博士想怎么做？”
“一个前所未有的覆盖全星球的禁绝法阵，一个能天崩地裂、山河倒流、万物绝灭的星球级大阵。”
霍山海轻声道：“按博士的说法，他要将审判日搬到现实，重演6500万年前生物大灭绝的那一幕。”
风烈下意识的喊道：“这毫无意义！他自己也会死！”
“他不会。”霍山海道，“他会在阵法的核心区域布下领域，带上所有他选中的人。他说，那就是他的‘方舟’。”
张崇瞪着风烈，嗓子干涩发苦：“道门阵法能做到这种事？”
作为当代最后的阵法大师，风烈茫然的摇头。
“道门不能，博士可以。”霍山海道，“他以全球为基盘，以战争为笔，以人类血肉为墨，刻下大阵。”
“一战、二战，甚至近年来全球几乎一切的战争冲突，都在他的操纵下进行。”
“博士已经准备了很多年，只剩下最后的两个阵眼。其中之一，已经在不久前被你们亲手完成了。”
风烈和张崇对视一眼，同时想到了不久前隔壁岛国上的那一场大战。
张崇喃喃自语、语气说不出的复杂：“吞天食地大阵，王诩数千年的阴谋算计、无道白夜一国猛鬼的决死反击，竟然不过都是他刻画阵法的区区一环而已吗？”
风烈轻声道：“一定要做到这个地步吗？就为了杀死林婧琪？”
“不，不只是为了再一次杀死林婧琪。他要做的是永绝后患。”霍山海摇头。
“他要建起严格控制的国，将所有降生的渠道纳入掌控，将从今往后每一次诞生的林婧琪，统统杀死在襁褓里。”
“从此不会再有意外，林婧琪再也不可能有找回‘真我’的机会。只有这样，才算得上拯救了这个世界。”
张崇怒极反笑：“杀掉地球上99%以上的生命，这算哪门子的拯救世界？”
风烈反倒沉默了。
大部分道门子本就是这种自私到极点的生物，博士这种视人命如草芥的行为，倒也不是个例。
只是其他道门子思想没他这么偏激，也没他这么强罢了。
两人一时无言。谭岚接上问道：“所以刺猬计划又是为了什么？”
“那只是个掩饰，一个诱饵，一个衬托。”
风烈忽然意识到不对：“衬托什么？”
霍山海看了他一眼：“衬托‘道兵’计划。”
谭岚悚然一惊：“道兵计划不是假的吗？”
“那正是他希望你们以为的。”霍山海摇头，“道兵计划的确是假的，但假借道兵计划所实行的事情，正是博士想做的。”
“他想做什么？”
谭岚眉头紧皱，忽地道：“我记得道兵计划有一条是要进行，测试？”
“大规模测试。”霍山海帮她补充了未完话语，“博士要借这最后的测试点上最后的阵眼。”
“他用道兵计划做敲门砖打开了合作的门，然后抛出刺猬计划来赢取信任，接着以长生为饵拉拢了掌权的上层，最后再回到最初的道兵计划。”
“上层那些人们估计到最后都以为，博士想要的测试是以道兵计划为饵测试刺猬计划乃至长生计划的可能，但事实刚好相反。”
风烈默然：“根本就没有什么测试，或者为了测试所做的行动，本身就是博士想要的结果。”
霍山海脸色平静：“不错。这正是博士可怕的地方。哪怕你看破他的陷阱，也可能落入他的算计，甚至连你看破他陷阱的这一动作，都是他计划的一环。”
他顿了顿，忽然轻声道：“不过马上就没关系了。”
风烈神色一动，追问道：“你的意思是——”
轰！！！
血色闪电划过天空，留下一道巨大的裂痕。
仿佛打开了开关，下一刻，血色闪电此起彼伏，一道又一道巨大的裂缝撕开来。
风烈脚下一空，整个人已向后跌去，他反应极快，迅速垫脚弹起身子，身在半空，却见连大地都跟着裂成了一块块的碎片。
只一转眼，已是一副世界末日的景象。
霍山海望着龟裂的天空，轻声自语：“这场漫长的梦，终于要结束了啊。”
张崇站在霍山海的身旁，闻听此语，他忽然问：“所以就连这也在博士的算计之中吗？你也是他测试的一环吗？”
“也许吧。这都与我无关了。”霍山海一脸平静，“你们想要的证据我留在道院房间里了，之后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
他慢慢闭上眼，轻声道：“我的梦就到此为止了。永别了，少年。”
话语落下的时候，张崇脚下的空地也裂开了。
那片裂开的土地仿若一叶扁舟，载着霍山海飘向空间深处，转眼消失不见。
混乱崩溃的梦世界，只剩下张崇三人，在破碎的空间中挣扎。几人各展手段重新聚在一起。
天地的界线已经完全混淆了。三人站在最后一块还算完整的土地上，面面相觑。
风烈问：“接下来该怎么办？”
按博士的说法，梦主人醒了，梦世界就毁灭了。
不说现实世界的真相如何，至少在霍山海的真实幻梦里，这条道理已经验证了。
问题是，他们这三个梦世界的外人要怎么办？
梦世界毁灭之外，他们这三个外人的意识或者说灵魂之类的东西，是会自动回到现实世界的身体上去吗？还是跟着梦世界毁灭呢？
谭岚看了风烈一眼，干脆的答道：“不知道。”
喂喂！不知道你为什么还能那么镇静啊！
风烈按捺住疯狂吐槽的冲动，他揉了揉眉心，看向另一个问题儿童，心道：张崇你长辈和你一样不靠谱啊。
张崇看了风烈一眼，轻声问道：“就算这个梦世界毁灭，我们也不会自动脱出真实幻梦的，对吗？”
疑问句，却是肯定的语句。
“没错。”但为什么你这么肯定？后面的话没有问出口，风烈心头怪异，总觉得身前的小兄弟好像不太一样了。
但仔细看去，却又没有区别。他甩了甩头，只能将之归结为是被霍山海刚才的话语造成的影响。
风烈想了想，又偷瞥了谭岚一眼。却发现之前和他配合默契的谭岚抱着胸，平静的望着张崇，连个眼角都懒得给他。
“女人啊，你的名字叫做善变。”风烈一边嘀咕着，一边问张崇，“你有什么头绪吗？我意思是，雷帝的传承里有没有类似的情况。”
张崇却似根本没有听到风烈的话语，他仰头望着破碎的天空，眼瞳微光闪烁不定。近似呢喃的声音从他的口中慢慢传出。
“当真实幻梦毁灭时，这个梦世界的原住民自然也会跟着崩塌。而我们相对这个世界来说，只是外来的客人。但如果客人不离开，自然也会跟着世界一起毁灭。”
风烈看出张崇陷入了某种奇特的境地，他不敢贸然叫醒张崇。
在瞥了谭岚一眼后，见她没有阻止的意思，他这才小心翼翼的引导着问道：“那要怎么离开呢？”
“打开门。”张崇轻声回答。
风烈眨了眨眼。打开门？你以为这是去邻居家窜门吗？他想了想，正准备继续开会，却忽然呆住了。
随着张崇的声音落下，一道关门在他们面前慢慢打开。
风烈猛的看了张崇一眼，忽然有种感觉：张崇刚才不是在回答他的问题，他是在对世界下令。
仿如君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