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气氛微妙地停顿了一瞬。
元宣垂眸,看着自己搭在桌沿的手指,似乎在掂量着该如何作答。
烛火摇曳,映在他的眼底,泛起细微的光影,莫名让人心跳一滞。
半晌,他才缓缓抬眼看她,唇角轻轻弯了一下,似笑非笑地反问,
“谁说我不高兴?”
元南安抿着唇,歪了歪头,发髻随着动作摇晃,在灯下尤为生动,
“表哥……有没有一种可能……”她幽幽道,“你的心事,我也是要第一个察觉的?”
她说这话,似有意,又似无意。
元宣握着茶杯的指尖微微收紧了一瞬,心跳快了一拍。
烛光摇曳,他总觉得光晕在她的眉眼间晃动不定,像是给她镀上了一层模糊的暖色,让他看不清她眼底的神情。
他垂下眼眸,终是没有接她的话,只是如往常一般笑了笑,语气平稳得没有半丝波澜。
“我没有不高兴。”
元南安闻言,眉头微蹙,眼底浮现一丝不解。
她站直了身子,眸光仔细地在他脸上打量了一圈,想要从他神色里找出些什么端倪。
“真的?”
她不信。
他今日明明表现得那么奇怪。
但元宣却只是肯定地点了点头,语气笃定,“真的。”
元南安靠近了一些,想要看得更清楚,探究他的表情是否有破绽。
然而,元宣神色淡然,眼底澄澈无波,似乎确实并无异样,真的就像平日那般。
她更加疑惑了,站定在他面前,微微蹙眉,
“是因为我去北羌太久了吗?”
“还是因为我一直没给你写过信?”
“难道是因为我擅自带阿泽回来……”
她想不到原因,便一条一条地自顾自地猜测着,认真得像是在检讨自己的错误一般。
她一边想,一边说,话还没说完,忽然一根修长的食指轻轻按在了她的唇上。
元南安微微一愣,眸光倏地一滞。
她眼前的少年站得极近,目光深沉,指尖轻轻抵在她唇上,制止了她接下来的话语。
她怔怔地看着他,一时之间,竟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元宣指尖在触及她唇瓣的瞬间,微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丝。
他眼底似乎有什么情绪翻涌,但终究未曾言及。
元南安怔怔地看着他,心跳不自觉地乱了一拍。
屋内烛火摇曳,映照着元宣冷静无波的眼眸,可她总觉得,那里藏着什么她看不透的东西。
她试图开口,可元宣的指尖仍旧轻轻抵着她的唇,不容她继续说下去。
一阵寂静在两人之间蔓延。
半晌后,元宣压下自己的情绪,只肯定道,
“南南,你没错。”
没错?
他的手指还在她唇上,她其实可以退开,可以开口,却不知为何,身体像是僵住了一般。
“南南,你不必因为我的情绪来否定你自己。”
“你只要是在做你自己想做的事,你就没有错。”
做你想做的事,就没有错……
元南安的脑子里回荡着这句话。
她的思绪恍惚回到了小时候在扬州时,她喜爱舞刀弄枪,被魏少卿训斥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
那时候他说,
“不是你想做什么,就可以做!”
从那时候开始,她好像总是会害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好。
怕做得不好,让爹爹皱眉,让娘亲失望,让旁人议论。
所以在元宣不高兴的时候,她总会下意识去检讨自己做错了什么。
但现在,元宣告诉她,她没有错。
两人对视间,元南安盯着面前人认真的眉眼。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在慢慢改变。
具体变了什么,她好像也参不透。
半晌,元宣轻轻松开他的手,微微勾唇一笑,
“我确实因为阿泽有些不大高兴,但那是我的问题。”
他抬手,轻捏了捏她的脸颊,垂眸认真道,
“南南,阿泽保护了你,你带他回来理所应当,我不高兴,是我的问题,和你无关。”
听他这么一说,元南安更加费解。
为什么带阿泽回来元宣会不高兴?
又为什么和她无关?
元宣没有解释太多,只是与她对视,再度道,
“南南,你不用为了别人改变自己,你就是你。”
其实,在元南安来找他时,他心中的气就消了大半部分。
而在她问自己为什么不高兴时,他已然气消,甚至窃喜南南总能第一时间察觉到自己的情绪。
可在面前人蹙着眉一条一条说着自己的过错时,元宣猛然意识到自己错得多么离谱。
从吴誉到阿泽,南南不明白他的情绪来源,那是因为她还没开窍。
但她还是会在第一时间意识到他的不快,给他精心准备各种各样的惊喜,这么晚还来找他,想要为他排解……
她不想让他不高兴。
元宣想,若是自己同南南说,他不喜欢吴誉,不喜欢阿泽,她也许真的会与他们保持距离。
那是因为自己在她心里,是比这些人都重要的。
但他难道要这样利用南南对自己的看重,让南南只去做他想让她做的事吗?
可这样的话,南南怎么办呢?
南南如今年纪还小,可她是要当大将军的人。
日后她的身边,还会出现很多很多人,也许有比得上他的,也许有比不上的……
可他难道要因为自己的控制欲让她避开所有他不愿让她靠近的人吗?
他不该这么做,也做不到。
他喜欢的南南,就是恣意鲜活,勇敢追求自己的所求,是一只该翱翔天际的鹰。
他又怎么能那样自私自利,让自己成为她成长道路上的阻碍,把她变成一只囚鸟?
只要在她心里,自己是那个最重要的人就可以。
又何必要强求那么多?
突然想通了这些,元宣这段时日一直浑浊的头脑瞬间清明。
他甚至在心中暗骂自己,让南南承接了那么多不该承接的情绪。
明明南南只需要开开心心地,做她自己想做的事就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