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f这真是一场大雪,整个北方的寒冬进入了新的阶段。倒真是将军角弓不得控,都户铁衣冷难着。
只不过王言手下的十余万大军,不只是都户铁衣难着,而是全都铁衣难着。尽管都户这个职位,准确的说起来,就是他自己。掌握着一路兵权、财税的地方大佬,在唐时,这个职位就叫节度使。
时代的发展,技术的进步,资源的攫取,将甲胄的价格打了下来。当然还是有名贵的宝甲,但普通的士卒的甲胄已经不缺了。
下了大雪,雪再化了降温,尽管甲胄都是经过了处理,内衬了绒布,内里还穿了厚棉衣,但也还是扛不住整日在外行军。再者大雪封了山,也埋了路,对行军造成了严重的影响。
从这方面来讲,小栋梁说的大雪救了契丹,是真的。
因为虽然契丹已经反应了过来,正在拼死的抵抗,导致西线的战事已经从之前的平推,陷入了焦灼。但是总体而言,还是王言统领的大军成攻势,契丹在一步步的收缩防线。现在的这一场大雪,以及突然寒冷好几分的恶劣天气,确实迟滞了王言统领的十万大军的进攻速度,留给了契丹更多的应对时间。
但是从另一方面来讲,秋收以后开打,一直打到来年春天,这本就是正常的战争时间。选择在秋后动手,自然在战争开始之前,就已经有了过冬的准备。因为寒冬来临而导致的迟滞,本就是在计划之中的。毕竟他们慢,契丹更慢。
契丹虽然慢,但是他们很急。
上京皇都之中,就好像当年的西夏皇城一样,都是热锅上的蚂蚁,干倒腾腿,而没有任何的办法。从耶律洪基到下边的各种南北两院的大臣,大都是气急败坏。
论来论去,也不过就是那么几点。其一,选人总领战役。其二,后勤工作,调集物资,强征兵力。其三,部署问题。
总结下来就是,拿什么打,谁去打,怎么打。如此中央朝廷定好了章程,再逐级下达,各自执行。
如果非要再加其他的程序,综合现在契丹的情况,那么还要多两条。一是平叛、维稳,因为内部盘乱不断,虽然还没有什么汇总的数据出来,但是已有狼烟四起之势。二则是议和。开战之初,内部便已经出现了投降的声音。
这以往都是大宋的专利,毕竟此前都是契丹按着大宋爆揍,揍出了车神,也揍出了完蛋的真宗,臭不要脸的还去封禅泰山呢。
但是现在攻守易形了,且易的太快,太突然,以致于听到了要主动求和的声音,很多人都没怎么反应过来,随后就砍了四个南院的汉臣,北院的两个契丹大臣。
毋庸置疑,契丹的南北面官制度,是多民族政权的有效政策,促进了民族融合,这是已经盖棺定论的事。但是也不需质疑的是,终究还是契丹人更高贵,权力更大。
契丹的军权在北院,南院的汉臣只是管着汉人的民生之事罢了,主要管理的地区,自然就是被石敬瑭送出去的幽云十六州。
确实不排除有人将希望放在了契丹的身上,认为契丹以后可以入主中原,他们寄希望于改造契丹人,争取汉人的地位。
但是手里没有刀子,反而活在人家的刀口下,平常时候,可能确实会影响一些生活方式,传达一些文化。到了见真章的时候,契丹的刀子抡起来可是一点儿不手软。
“冤枉,冤枉啊……”
喊冤的声音凄厉极了,在大殿中久久不散。
在前排位置坐着的,一个长脸,长须,戴着契丹人官帽,双手拢在袖子里眯着眼睛充人头的大臣睁开了眼,看着被拖出去的几人,愣愣出神。
他转回头看着上位的耶律洪基,正对上了后者的眼。
耶律洪基此刻的眼神锋芒必露。他今年不过二十五岁,正是鼎盛的时候,早年便确定了太子的位置,也没有小心翼翼的等太久的时间就上了位,权力过渡的也比较平滑。
能不能干成大事儿,是不是有那个能耐抛开不谈,现在大权在握,他当然还是很有威势的。
被如此盯着,长脸长须之人自然的避开了目光,心下却是有些忐忑。又偷眼观瞧,确定了方才目光的触碰只是无意之中,而不是故意针对他,这才放下心来。
他是耶律重元,是才死了没两年的辽兴宗耶律宗真的亲弟弟。在历史上,辽国十分有名的重元之乱,他便是其中的主角,想要刺杀耶律洪基篡位,事败自杀。
现在当然还没有造反,不过心里却也是不高兴的。因为耶律宗真上位时候,位置并不稳固,生母元妃萧耨斤搬倒了辽圣宗仁德皇后萧菩萨哥,自立皇太后摄政,并伙同其弟萧孝先密谋拥立耶律重元为帝。
耶律重元不争气,将这个消息告诉了耶律宗真,使得耶律宗真逃脱此劫,囚禁了他的亲妈萧耨斤,渡过了这一次危险。为了感谢耶律重元,册封其为皇太弟,表示以后让他当皇帝。
但是耶律宗真并没有遵守这个可能是无心的口头约定,毕竟被人救了一回,总是会许诺出很重的回报,事后想一想又不想认账,就要糊弄过去。
耶律重元就被如此糊弄了。他老老实实,心心念念等着好哥哥死呢,结果好哥哥死了,却是他的好侄子上了位,他当然不高兴了。
为了安抚住耶律重元这个好叔叔,耶律洪基上位就给好处,加封耶律重元为皇太叔、天下兵马大元帅,可免拜皇帝,并赐金券、四顶帽及二色袍,为宗室中最高优待,尊宠无比。也给堂弟耶律涅鲁古,封了安定郡王。
肯定是安抚住了,但是却也让这爷俩更加的不甘心了,毕竟上了位,是他们给别人封,哪里还用别人施舍,那本就是属于他们的。
这份心态十分可怕,耶律重元还好些,毕竟岁数大,比较沉稳,能压的住事儿。他的儿子耶律涅鲁古可就不安分了,做梦都想当契丹皇帝……
散了议事的小朝会,耶律重元跟涅鲁古回到了家中,摒退了所有仆从。
涅鲁古说道“阿耶,方才议事,为何偷看查剌?”
查剌是耶律洪基的契丹名,涅鲁古显然并不尊重耶律洪基。
“我见他目光狠戾,以为是对你我父子起了杀心,后来看了几眼,才放下心来。”
“阿耶如何看我大辽形势?”
“必败无疑。外有宋廷,内有叛乱,如此内忧外患,如何能胜啊。”
“孩儿亦是如此想的。”
沉默一会儿,涅鲁古压低了声音说道,“阿耶,不如我们咔……了他,如今内忧外患,又是冬日里,大雪封路,交通不畅,正是大好时机。而且宋廷想要覆灭我大辽,那是痴人说梦。只要阿耶坐上了皇位,只要我们割了幽云十六州主动求和,宋廷必然罢兵。届时我等压服内乱,他日再夺回来便是。”
说到咔的时候,涅鲁古好像影视剧中一样,手刀在脖子前做着抽拉的动作。
“胡闹!这种时候,若是误了战事,那是有亡国之祸的啊……”
“阿耶,现在这么打下去,就没有亡国之祸吗?现在大宋强了,不是当年的大宋了。且王言虎视眈眈,手握精兵,领兵有其能事。八日打进百里,那是十万大军啊。若是继续打下去,杀破了我军的胆,那时便是长驱直入。
再加上连年重税,激起民变。眼下还能应付,再打下去,再摊派重税,怕是镇压不住。到了那时,你我父子作为大辽皇族,定然是身首异处。
便是我父子二人不行事,幽云十六州一样要丢。到了那时候,我等全部退至塞外,查剌必然用重典立威,阿耶以为,那时可能放我父子二人性命?
再说那皇位本来就该是阿耶的,是只骨不讲信誉,他欺骗了阿耶。要不是阿耶,他早就死了,现在哪里轮的到查剌做皇帝?就该是阿耶坐在那个位置。现在我们取回我们的皇位,有什么不对?
宋廷与我大辽交战几十年,为的就是幽云十六州。只要我等再割回去,宋廷罢兵乃必然之举,不会徒耗钱粮用于兵事。王言小儿愚忠宋廷,只要宋皇一纸诏书,不足为虑。
阿耶,我们的命不能握在别人的手里,不能看别人的脸色苟活啊,阿耶……”
耶律重元沉默不语,他想着好儿子的话,越想越有道理。
“如何行事?”
“好,阿耶,今次我父子二人必成大事。”
当即,父子两人计议起来……
契丹必败,这是人们有共识的事情。这一点,在开战之初,王言那边打出来的势如破竹,摧枯拉朽,就已经是既定的事实了。
因为这是最直接的,军卒战斗力的较量。正面硬碰硬干不过的情况下,其余的就已经没有必要再比较了。
这一点,西夏已经用事实告诉他们了。只不过他们不想承认,他们总是还想继续较量。说到底,还是不用他们上战场去死。
父子俩是基于王言的恐怖,以及大宋近来的强大,做出了他们认为正确的选择,当然也有他们的野心。
真说起来,耶律重元没毛病,他有理啊……
现在也确实是比较好的时机,国外被爆锤,国内动荡不休,人心惶惶,包括耶律洪基的精力,也大半放在了战事上。身边的守卫们,肯定也是乱七八糟的胡思乱想的不安稳,人心浮动,那就松懈,松懈了,就有机可乘。
又打了一个月,宋军攻势依旧勇猛。虽然南线战场上,双方打的有来有回,但是王言统领的西线战场,虽然因为寒冷而阻挡了脚步,但却是稳扎稳打,步步为营。调过来的兵力多,那就阻挡的时间长,调过来的兵力少,那就阻挡的时间短。
西线战场成了契丹的泥潭,消耗着他们的财力、物力、人力。
不过他们确实大大的降低了王言领军的前进速度,虽然总体上还是在不断的胜利,但一个月的时间,并没有打出去太远的距离。
主要还是契丹这边人多,兵力自然也比西夏多,哪怕是冬天,强令之下也总有潜力可以挖掘。只要不是草包统军,还是能发挥出作用的。
但是国内的形势却是越来越严峻了,已经实实在在的动摇统治了。
耶律洪基展现了一个帝王应该有的勇气,他派遣了信任的大臣平叛,并且宣布减免税赋,不再强行摊派,他要御驾亲征。
众所周知,御驾亲征是实实在在可以增加士气,提升战斗力的手段。耶律洪基要做最后一搏。
但是很多事情都不是尽如人意,耶律洪基作为一个皇帝的高光时刻并没有机会实现……
在做着准备出征的时候,被耶律重元父子抓住了空荡,收买了一大堆的人,又纠集了一些精锐的宫帐军,这是纯正的契丹人的军队,属于皇帝亲军,战斗力还是很不错的。
然后,干脆利落的砍死了耶律洪基。
耶律重元不是废物,如今契丹也需要和平,所以在死了一些耶律洪基的亲信以后,耶律重元没什么波澜的顺利登基。
登基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遣使求和。还要兵分三路,一路去南线找范仲淹,一路去西夏找王言,一路去草原找到神出鬼没的骑兵部队。
不能再打了,再打就真完了……
“相公,兄弟们在前边抓了三个主动送上门的杂种,说是契丹派过来求和的使者。这是他们的文叠,还有契丹狗皇帝的盖了印的文书。”
杂种,是王言手下的宋军对给契丹、西夏当官的汉人的统一称呼。这一点,王言并没有理会,都是军人的自发行为,他不愿意多管这种小事儿。哪怕其中,可能有那么一些汉人官员是不得已。人嘛,要找理由总是有很多。
而此时的王言,正在和小栋梁,三个小不点儿,以及几个身边的刀笔吏,还有小官,坐在一起吃着火锅,喝着烧酒,安逸的很。
他摆了摆手,示意中人不必离开,接过文书看了一眼,随即扔到了一边,笑呵呵的吩咐道“把人带过来吧。”
“是,相公。”
那武官恭敬的应了一声离去,不过一会儿,三个穿着锦帽貂裘的人走了进来。尽管一路风霜,尽管被带过来的路上待遇不是太好,尽管很是狼狈,这三人也仍旧保持着优雅。他们的年岁都在三四十,结合身上的气质,这些人的官位应该不低。
为首之人拱了拱手“见过王相公,在下乃是……”
“本官不关心你是何许人也,直接说事儿。”
“呃……在辽地久闻相公大名,今日有幸得见,果真不同凡响。”
“让你说事儿。”坐在一边的官员瞪眼低喝,很有气势。
“呃……是是是。我大辽皇帝遣我等来求和,欲割让……”
那官员看了眼专心吃肉,还给几个小的夹肉的王言,随即对着契丹来使皱起了眉,一声轻轻的‘嗯?’。
“是归还,归还,我大辽欲归还幽云十六州,已经遣使南下,去往汴京。我主怕相公不知此事,特意派遣两路使者,一路去草原,一路来寻相公,便是来与相公说明此事。我大辽乃是诚心求和,是以还是暂且收起刀兵,免得徒增伤亡,徒耗钱粮……”
“完了?”王言夹了一大筷子肉,斜睨一眼。
“啊,还有还有,相公,我主早已言明,只要相公暂且罢兵,便送给相公……”契丹使者心中忐忑,说话的气息不很稳,但是却也流畅的说了下来,念叨了一长串的礼物。如果列成单子,一样一行,怕是能写出两米来。
见众人听的入神,几个小东西也是努力的听着,王言并没有打断,一直到这契丹使者念叨完了。
这才喝了一口酒,问道“方才见文书所写,落款乃是耶律重元,怎么回事儿?”
“呃……”
王言摆了摆手“拉下去,上刑。”
“我说,我说,相公,我说啊。”
忐忑的看了一眼身后虎视眈眈的军卒,契丹使者说道,“其实以后相公也能知道,半月前……”
来使老老实实的交代清楚了情况,王言等人也算是了解了契丹内部的大变故。
虽然契丹一直以来,皇帝当的都挺难,总有人想篡位、夺权,但王言确实是没想到,眼下这种时候,真有人如此明晰形势,果决敢干。
说起来,耶律重元能当上皇帝,也算是王言间接的助其美梦成真了,有功德的。
至于是不是和,这是一个不需要多说的问题,拿脚后跟想都知道结果。
大宋君臣的追求,就是拿回幽云十六州,现在契丹早早的受不了投降求和,他们当然愿意的。收回幽云十六州,再狠狠的咬一口肉下来,大宋君臣就陷入集体**,高兴上天了。
“把他们送去汴京。”
“相公早日罢兵,我两国都有莫大好处啊,相公……啊……”契丹使者还在嚷嚷,后边不耐烦的军卒几个大嘴巴子就抡了上去,将嚷嚷的三人都抽的闭了嘴。
见契丹使者被带走,一边的官员问道“相公,我等是否罢兵?”
“你姓耶律么?”王言抬眼看了一眼,便继续吃肉喝酒。
没收到京城的旨意,肯定是要继续打的,毕竟现在打下来的地盘,抢来的财富都是自己的。要是罢了兵,给了那些贵族们反应时间,以后得到的将只有贫穷的百姓与土地,想发财是不可能的,好东西早都没了。
该打还是要打的。
甚至就算议和,以后的小规模战争也要成为常态化,如同对待西夏一般,慢慢的折磨,直至土崩瓦解,政权消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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