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获悉军统上海情报站欲对上海周边驻防之日军有所行动,现将手上掌握的所有日军部署交予组织,如我党之游击队亦有相同打算,还望慎重行事。另有二十万美刀,以资党费。”
福煦路福兴典当行,陆伯达看过了纸上龙飞凤舞的字迹,随后拿起桌边的打火机将其点燃,放到了烟灰缸中,甚至还就着燃烧的纸,点了一支烟抽。
他看着箱子中摆放着的二十扎美刀,摇头感叹,在上海这样一个纸醉金迷的地方开展工作,毫无疑问,对于党费的需要是很大的,干什么都要花钱。但是上海地下党组织,这两年来却是经费最宽裕的,基本没像中央开过口,几乎全部都是裴旻同志贡献的。
“裴旻同志送来了上海周边,以及港口、车站的日军布防情况,又送了二十万美刀的党费,支援咱们上海地下党组织的工作。”
刘秋兰把热水放在桌子上,看了一眼那桌上的常人难以企及的财富,叹道:“裴旻同志做红队杀手是入错行了啊,他一个人比咱们几百人都能赚钱。”
“他现在也不容易,你忘了之前那次通电联系?他一定是麻烦缠身,不然不会改成现在这样单方面联系。他独来独往,面对的形势一定更加的严峻。”
“他把日军布防情况给咱们做什么?”
“裴旻同志不知道从哪知道了军统上海情报站要对周边地区动手的消息,想着我们的游击队可能也有类似的任务,所以把他搜集的情报送了过来。可能是想借我们的手,送到军统的手上。”陆伯达迟疑的说道:“裴旻同志一定是跟军统的人接触过,如果能给,当时他自己就应该送出去,现在送到我们手里,那一定是不想暴露身份。所以我们送出这些文件,也要慎重,宁可不送,也不能让裴旻同志承担风险。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而陆伯达口中,面对形势一定更加严峻的王言,回到家中跟中央联系了一下,汇报了这一阵他的经历,以及跟军统的联系,收到了见机行事的回复之后,舒服的躺在大床上,睡觉。
日本特高课有监听电台的电讯组,每到夜晚,都是各种势力联络后方的热点时段。所以如果条件允许,王言在自己家里发电报是一点儿不怕的,因为现在的技术,还没达到隔着几十里,锁定具体的电波出现位置,只能判断一个大致的方向。而这个热点时段中,在公共租界以及法租界,各处隐秘电台传递消息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判断电波方向的机器,头都能摇烂……
翌日一早,王言穿着宽松的练功服,在院子里慢悠悠的打着太极。
今天是一个难得的晴天,初春的太阳不焦热的金色光辉洒在大地上,院子里的一株大树上,雀鸟在枝头叽叽喳喳的跳跃,满是盎然的生机。
正是在这样的环境中,一个黑眼圈,没有睡好觉的少年人哈欠着打开了花园洋房的大门走了进来,见王言在打拳,他点了支烟,坐在院子里的竹椅上,神思不属的双眼迷离着。
打了一通拳,活动了身体,王言用着毛巾擦脸,笑吟吟的看着傻小子:“怎么样,当男人的滋味好吧?”
齐四嘿嘿呲着小白牙傻乐,就是不说话。
“行了,看你那一副样子,今天就不用你跟着了,在家里好好休息吧。别硬挺着了,我怕你开车撞人害我再赔一家咖啡店,小年轻就是不知道节制,赶紧睡觉去吧。”
“谢谢言哥。”齐四打着哈欠站起身,甚至一下都没能站住,这才慢慢的晃悠进了屋。
王言摇头一笑,洗漱之后开车去吃了早餐,而后去到捕房看了一下。探长确实没什么活干,但是对于手下的辖区情况还是要了解的。比如昨天晚上又死了多少人,几个是砍死的,几个是被崩死的。
夜幕下的上海滩,处处都是要人命的危险。每天很多人来,每天很多人死。有人为了几多钱,有人为了一口饭,有人为了心头难凉的热血与信仰。
了解过情况,确认没有问题之后,王言又去到北站的仓库那里,去了解出货情况。只要他把这些事做好,让法国人赚到钱,他才能潇洒快活。
之前的那一批货,这一段时间已经被运了出去,钱财也在陆续回流。法国人已经开始联系新一批的货物运送,继续之前已经持续了许多年的远东发财之旅。
晚上,王言驱车去到了位于霞飞路与金神父路相交的十字路口的大富豪,这里当然不如百乐门繁华、名气大,但其实也是不差的。主要原因在于,大富豪跟百乐门经营主业不一样。百乐门主要还是跳舞交谊,喝酒看节目为主,大富豪却是经营赌场,提供抽大烟的场所,还有脱衣舞表演,还是大富豪更烂一些。
开在法租界的门面,王言这个新上任的中央区华捕探长自然更加的有排面。才到了门口,就有人过来引着他进去。
“王探长今天玩点儿什么?”
“还没吃饭呢,让你们大厨给我弄点儿像样的饭菜,等吃完了再说。”
当即,王言被带到了一楼的角落处,一楼歌舞表演,二楼赌钱抽大烟,三楼有房间供客人抽大烟休息。这是借着中西方文化融合的关系,娱乐场所都带着一种酒店的性质。无一例外的,他们背后的主人也有洋人的身影。比如这家大富豪,就王言所知,便是公董局的几个人合伙,由着买办经营,还牵扯着青帮,最后才起了这么一个摊子。
其实也没什么,这个年代,青帮的势力很大,各行各业都有青帮的参与。最底层的外面拉车的黄包车夫,甚至是一些丧尽天良的要饭团伙,都有青帮的影子。此外,还有各种各样的工会,青帮都在其实发挥着作用。
至于买办,真说起来,王言干的就是买办的活计。他帮洋人赚中国人的钱,尽管这确实帮助了中国,但还是无法改变他所做之事的本质。
他才在座位上坐下,刘一统晃晃悠悠的走了过来,在对面坐下:“我以为您王探长才死了老头子,得消停一段时间呢,没想到这头七才过两天,就出来潇洒了?”
“哎,哪里是潇洒啊,就是过来吃个晚饭,喝点儿闷酒。再说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总要过自己的日子不是。倒是你刘队长,才是真的潇洒,每天吃喝玩乐,没有烦心事儿啊。不像我,要被日本人逼着合作,给法国人赚的钱还不能少了,难啊……”
“您这就是饱汉子不知恶汉子饥啊,我还想像你一样呢,可是我没那个能耐啊。”刘一统叹息着摇头,抽出烟点上,一脸惆怅。
王言身体前倾:“你帮了我两次,投桃报李,我也帮你一次,还了你的人情,你看怎么样?”
刘一统也身体向前,拉近同王言的距离,双眼紧紧的盯着王言,沉吟道:“你不是想帮我弄死康海波吧?”
“聪明!那康海波废物一个,都快被你架空了,还留着他干什么?你自己下不去手,我帮你,回头推到军统的头上,万事大吉。”
“我要是想动手,早都弄死他了,至于留到今天?”刘一统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疲惫的靠到椅子上:“你说我为什么不上位?还不是怕跟你一样,被日本人给盯上?现在有他顶在前头,跟日本人眉来眼去,我不是就省了麻烦。要是我坐上了探长的位子,你以为日本人会放过我?”
“有些事是藏不住的,你跟我不一样,我是跟法国人合作赚钱,在我还是队长的时候,就没少过麻烦。你们那三个队,你的话比康海波都有用,你以为日本人不知道?别自欺欺人了,老刘,你跑不掉的。”王言笑呵呵的看着他:“而且你有没有想过,现在康海波跟日本人眉来眼去,可什么时候要是动真格的,他为了巩固权力,鼓动日本人弄死你,你哭都没地方。只有你上去了,日本人才不会轻举妄动的,说到底,队长跟探长在法国人,在日本人那里都是不一样的。”
刘一统眼神闪烁,显然是听进去了。事实上,他不光听进去了,还听的心惊胆战。因为正如王言所说,如果康海波要求日本人除掉他,那么日本人会毫不犹豫的弄死他,以掌控更听话的康海波。
现在之所以没来弄他,或许是没跟康海波谈好,也或许是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毕竟他不是上海滩传闻比较能打的王言,他出门从来都是前呼后拥。
抽了一支烟,到服务员开始给王言一道道的上菜,他才下定决心,帮着给王言倒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他举杯说道:“那就交给你了?”
“当然,我保证康海波活不过三天。”
王言说的很平常,弄死个把人而已,问题不大。而且这个康海波绝对不是军统的人,更加的不会是红党。因为能卧底到探长的地步,怎么可能是这种蠢材。一定程度来说,这种特情人员都是精英。即便因为种种原因上不了高位,可也绝对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打发的小角色,必定是有过人之处的。
定下了这件事,刘一统陪着王言吃喝着,就是闲聊,讲讲法国人,讲讲日本人,再讲讲两党,到他们这个份上,这些都是必须要面对的问题。日本人的军舰就在海外游弋,驻军就在虹口,在浦东,在虹桥,法国人保不住他们,可不是就要自己想办法左右逢源么。
正在俩人吃吃喝喝的时候,一个女人做作的哎哟一声:“这不是王探长吗?真是好久不见了。”
刘一统看了看风骚抚媚的汪曼春,对着王言眨了眨眼:“我就不打扰您王大探长的好兴致了,这位小姐,你坐我这里,走了。”
汪曼春看着笑呵呵的王言,撅着嘴说道:“见到我,王探长好像不是很高兴?”
“我对女人的认识很简单,能睡的,不能睡的,让睡的,不让睡的。很显然,咱们上一次谈不上多愉快。你知道我是谁,知道我的名声,还往上凑,那就是已经做好了准备,结果还跟我玩欲擒故纵那一套。我没有兴趣去跟女人谈情说爱,因为我招招手有的是女人想上我的床。所以如果你今天还是向上次一样耍我玩,我保证,你的下场会很惨。现在,我给你一个考虑的机会。决定好,就留下,没决定好,就赶紧滚。”
汪曼春极力的控制着自己的面部表情,娇笑道:“王探长还真是猴急呢,你对所有的女人都这样吗?女人在你眼里只是玩物?”
汪曼春这话显然是动了真情,而非逢场作戏之语。她就是想要排除自己女人的身份,做出不比男人差的成就的女人,正经的女强人,就是走岔了路。
王言摇头一笑:“当然不是,只是你接近我的时候,是利用你身为女人的脸蛋儿,身段儿,我看中的也是这个。一个藏头露尾,不说自己来处的人,咱们俩还有其他的什么事情好说么?直觉告诉我,你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你是一个很危险的女人。”
“那你还敢想要睡我?不怕吗?”
“为什么不呢?我喜欢你的脸蛋儿,你的身段儿,俗话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如此美丽的毒药,我甘之如饴,恨不得能多一些,早些毒死我才好。”
王言不要面皮的说着骚话,对着汪曼春这个蛇蝎心肠的狠毒美人。不管汪曼春是什么目的,这个便宜必须得占了。什么阴谋诡计,他是不怕的,他只想要美女画皮……
他满意的点头,笑呵呵的说道:“看来你已经决定了,很好。吃过晚饭了?一起吃点儿?”
“算了,我喝酒就行。”汪曼春又跟不远处的服务生要了一个杯子,自斟自饮,还对王言舔着粉嫩的舌头,放着骚气:“最近这段时间,我在上海滩的各个舞厅都没见到你,这不像是你的风格啊。”
“也没什么,日本人逼迫我的保姆监视我,还在我家里安装监听设备,被一个小子发现了,跟日本人折腾了两天。后来我三叩九拜的老头子被军统锄奸队的制裁了,他儿子又是个不中用的,这不是忙着办出殡的事,还有处置那些产业,又折腾了好些天。此外你应该也知道,我给法国人做事,帮他们赚钱,那些事也要我操心,你说我哪里有空出去寻欢作乐?也是今天才有了空闲,你就又出现了,这是缘分。”
汪曼春笑道:“那还真是巧呢。”
“真是巧么?”
看着王言笑吟吟的眼神,汪曼春翻了个白眼,转而问道:“听说你父母之前是工人?”
“是啊,被光头的人杀了。因为我当时已经拜了林鸿远,跟那些事没什么关系,这才逃过一劫,要不然当年我也是难逃一死。”
“那你对重庆政府,还有红党是什么感觉?恨?”
王言摇了摇头:“是害怕。父母已经没了,这种仇恨不是我能接的,我只想富贵的过一辈子。虽然不孝,但是我自知作恶多端,所以只顾享受,花天酒地醉生梦死,不要孩子。你说的两伙人,哪一伙我都得罪不起,哪一伙都能轻松的要了我的命。现在日本人让我跟这两伙人过不去,你说我夹在有多难?每天如履薄冰的当孙子,就怕惹哪一伙不高兴了。
不过也是因为我没家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就我烂命一条,这少了很多麻烦。要不然你说,不管是哪伙的人,绑了我家人威胁,那都不是我能承受的。我真是有先见之明啊……”
他说到了伤心处,也说到了难过处,大口的喝酒解忧……
他父母的问题是他无法回避的,他的身份资料也都是公开的,根本没有秘密。之前田标找他,为什么不提?就是怕说岔了,让王言生恶,专门跟他们军统过不去,那可就糟糕了。所以直接略过去,权当不知道。
现在汪曼春问起,没话找话硬聊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这个背景,确实让人不得不保持怀疑。当然了,就算王言不是这样的背景,该怀疑也跑不了。
汪曼春瞪着大眼睛,看着真情流露的王言,尽量分辨着是否真心。最终,她觉得应该是真心更多些。
王言是一个矛盾的人,一面跟当时的南京政府、红党都渊源颇深,一面又是加入青帮从小流氓打上来的。一面喜欢钱,爱好色,一面又不留子嗣继承富贵,只图自己潇洒。有些时候对贫民不错,干的事儿有时候又非常坏,让人不好把握他到底想什么。正如王言自得的,就是没有家人,除了财色之外,几乎没有弱点,很难搞的一个人,若非如此,也不至于她都出来色诱了。
瞥了一眼沉思中的汪曼春,王言继续大口喝酒,小娘们儿还是太嫩……
就这么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王言吃饱喝足,时间还早,又带着汪曼春一起去赌钱,小小的赢了一些之后,拉着她就要上楼。
汪曼春抗拒道:“我不是那种廉价的舞女,这里的客房谁知道以前什么人在里面干了什么?咱们换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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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哪儿?”
汪曼春半无力的靠在王言身上:“去你家吧,我打听过了,没听说你带什么女人回过家,我想做第一个。”
“你是个有想法的女人。”
“怎么,不敢?那算了!”
汪曼春假意要走人,被王言一把拽回来搂在怀里,伸手摩挲着她的脸庞:“到嘴的鸭子还能跑了?就去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