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淼抱着陈恕打满补丁的旧衣,直挺挺站在陈恕身前。
薛采薇在地上蹲坐,依在陈恕身旁,她的猩红火狐氅衣还披在陈恕身上。
两个性情、模样均迥异的少女,互相对视,却又默默不语。
殷红药抱着膀子在一旁看热闹,只恨忘记了带瓜子。
睡梦中的陈恕,没来由的感觉到一阵发冷。
他睁开眼睛,正看到身前的鹿淼:“淼淼啊,你怎么来了?”
他欲要站起身,却发现身上披盖着猩红色的狐裘氅衣,身旁还依着一个细瓷般精致完美的女孩儿。
“你怎么在这里,你家里没再为难你吧?”陈恕认出依在他身旁的女孩。
薛采薇见陈恕醒来,并与她说话,便慌张的心脏怦怦狂跳。
她想将内心的一切杂乱想法都说出来,但话到嘴边,偏偏又说不出来。
她只能不知所以地点头,又摇头。
“你家那一套做法是老封建了,你哥和你爷爷也忒不是个东西。”陈恕站起身,将那和小女孩一样精致的氅衣递给了薛采薇。
他继续说道:“这件事情,别人帮你顶多也只能帮你一时,你还是要自身多加修炼,有了强大的实力和内心,才能做到真正的独立。”
陈恕不会因为反感薛家,就对一个小女孩心生恶意,他所说的便也都是心里话。
薛采薇接过氅衣,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你若是娶我,便可以帮我一辈子。”
“啊?”陈恕呆住了,他万万没想到一个小女孩竟然会说出这般险恶的话。
他好心劝导,结果这小女孩却和殷红药一样,欲要恩将仇报。
“妹子,咱们做人呢,要厚道。昨晚我也算是解救你一次,你可不能恩将仇报!”说着,陈恕匆匆逃开了。
“红药,钱发完了没?发完咱们就赶紧回学院。”陈恕大着嗓音说话,好似这样便能给他多一些胆量。
他甚至不敢回头看鹿淼。
鹿淼默默将陈恕的破旧衣袍展开,披在陈恕身上:“发完了,城中的穷困家庭,多少都领到了一笔钱。”
“不过,不仅今天的钱全部发完了,咱们昨天带回的钱财,也基本倒贴了进去。”
她中途而来,见陈恕这副德行,并且仙钱又不够,便将昨天的财物交由熊大富典当了去,补上了缺漏。
不过,她还是偷偷藏下了数百仙钱,不然以后的日子根本没法过。
因为陈恕身上的衣服,又烂成了布条。
这个男人真的是,一天都不得消停,多少衣服都不够他穿。
若是不留下一些仙钱,以后他怕是连衣服都没得穿。
“嗯,多少是个意思,有过年的钱就好。”陈恕并没有在意家财散尽的事情。
他扭头看向熊大富和殷红药:“给你们家里传个话,奢侈品不论,百姓的基础生活物资若是涨价敢超过两成,我摘了他们脑袋!”
大量仙钱涌入市场,少不得会扰乱物价。
但陈恕不管其他,只管基础生活物资。
熊大富家中是商贾大户,殷红药家里与官府有关,与他们两家通知到,基本便是通知了整个阳城。
同时,他也再次将心神沉入传国玉玺,监察着阳城下。
若是有谁敢让百姓不能安稳过年,他就要谁好看。
“事情竟会是这般结尾。”断了一臂的田成唏嘘叹息。
不知他是否已经与内心和解,此时的他明显没了之前的戾气,反而有些兴致恹恹。
“有人求财,有人求名,他也不过是用这些故弄玄虚的小手段求名罢了。”赵桂华表情冰冷杵着龙头杖,令人看不出她内心的真实想法。
“我才不信他不贪财,他肯定又在耍什么诡计!”薛万钧面露狰狞。
原本他还可以对陈恕冠以恶名和仇恨,但现在,脱去仇恨的外衣,他感觉他在陈恕面前就是一个浮夸的小丑。
“欠下的仙钱我会还,现在请你们离开。”周光潜没来由地对这些人心生厌恶。
若是再让这些人在他身旁议论下去,说不定他会控制不住口出恶言,甚至拔剑相向。
阳城炼气学院一角,高大的七叶树在夜幕下轻轻摇晃着茂盛的枝条。
树下的张良摇晃着躺椅,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在与人对话:
“他啊,心确实不小,有敢觊觎天下之心,也有相应的智慧和魄力,对恶人的手段也足够狠。”
“只是,对百姓太善。”
“若是想做人间帝王,伪善便够了。真善,那是一条崎岖的泥泞山路,一时不察便会自取灭亡……”
七叶树在风雪中沙沙作响,不知在诉说着什么。
用了数日时间,陈恕才慢慢恢复了过来。
阳城,也从前些日的跌宕起伏中逐渐平息了下来。
百姓们张罗年货,裁置新衣,城中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年关,是越来越近了。
但是百姓们根本不知这几日背地里又死了多少人和异兽,反正小黑驴是时常打着饱嗝。
相对城内的安稳喜乐,城外的火热却是另外一种境遇。
临近年关,风雪连连,官府却依旧没有停工的意思。
数万人聚集在城外的数个据点,各种身躯高大的异兽来回往返。
周围山峰上的林木,不分大小皆被砍伐一空。不论是烧砖,还是搭建,树木总是不够用。
最近的两座山峰,也被实力强大的炼气士暴力拆解。大大小小的石块,由劳工和异兽夜以继日地运送去阳城。
陈恕站在并不怎么高的旧城墙上遥望着风雪中的忙碌场景,却爱莫能助。
传国玉玺的控制范围仅限于阳城的旧城,还没能囊括外城。
他目前的修为仅有炼气二十一层,离突破三十层再次扩大控制范围,差距还有些远。
扩建外城和铸造数丈高城墙的浩大工程,他虽然不能理解,却也改变不了什么。
毕竟这是张良都在默许,由官府和诸多世家齐力去推进的事情。
也就是说,接下来的情形,很有可能令张良都心悸,令那些仙秦各大世家都不得不狠心断臂求生。
“所以,接下来即将面对的,到底是什么?”陈恕站在旧城上朝着远方眺望。
但风雪太大,遮掩了他的视线。
百里外的陈家沟,风雪也很大。
“张良是想找死不成,还有三天就过年,他怎么还不让恕儿回来!”身材挺拔中年汉子陈胜,暴躁挥镰。
朴实无华的镰刀触地,积雪大地顿时被切开一条巨大沟壑,只见沟壑黑洞洞,深不见底。
“哞……”大青牛哞叫一声,无奈跺了跺蹄脚。
裂开的大地,又轰隆隆闭合,严丝合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