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曦开始孕吐的时候,真的把仲青吓着了。抱着盆子就不松手,一张脸吐得跟个鬼一样,还披头散发,穿件长袍睡衣。有一天晚上仲青回来得晚,开门房间里黑魆魆的,但月亮很亮,从窗户透进来,就见得一个穿着白色长袍,脸色煞白,头发跟雷炸过似的人从面前飘过。仲青大叫一声,差点就把手里的钥匙串砸过去。
还算反应快,把灯刷地按开,就看见卫曦眼睛黑洞洞地跟个熊猫一样冲他笑,仲青平复了一下被吓移位的小心肝,温柔地抱着卫曦,拿出练习过无数次的耐心问她:“一个人在家,怎么不开灯?”
卫曦刚要回答,突然一个干呕,转身就往浴室跑,随后就是惊天动地的呕吐声。
仲青叹口气,把鞋换了,慢悠悠地给她倒了杯水,才走到卫生间门口,拍着卫曦的背,并把水杯递给她。说道:“这怎么得了?看你吐成这个样子,我也不想要儿子了,干脆打掉算了。不然将来我一眼看到他,肯定要把他捶茸。”
卫曦缓过来之后,白了他一眼。才回到沙发上坐着,病恹恹地说:“我也不想要了,肯定是个儿子,都说性别不一样,激素就有冲突,所以吐得特别凶。我现在烦死男人的,你去死!”说完就把抱枕砸向仲青的头。
仲青硬挨了一下她的枕头炮弹,安抚她的情绪,说:“要不然我给我妈打个电话,问她怎么办?如果她第一次就这样吐,我估计我们家只会有伯青一个。”
卫曦说:“没用,我问过我妈,我妈的建议就是多喝热水,用热水带捂着胃,不要把胃吐伤了。”
仲青抱怨说:“那完全是治标不治本嘛。”
卫曦瞪了他一眼:“怎么治本?治本就是把你拉去结扎,咔嚓一下变太监。”
仲青愁都愁死了,抱着卫曦说:“老婆,幸好现在计划生育,国家强制只生一个,不然那些一直生不出儿子的女人岂不是要生死?”
卫曦说:“每个人情况不一样,有些人一点反应都没有。老前辈说,反应大的,生下来的儿子都皮得很,在肚子就不老实。”
仲青瞪了一眼,说:“皮?到时候看哪个皮得过哪个?他老子小时候敢去公共厕所炸屎,我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超过他爹?”
卫曦连笑的力气都没有了,说:“你去给我倒碗蜂糖水来,我觉得有点冒虚汗。”
仲青赶忙跑过去泡了水,端过来问她:“要不要去医院看一下啊?总要找个办法嘛。”
卫曦摇摇头说:“我们单位还有比我吐得更凶的,过阵子就好了。”
仲青失魂落魄地说:“担心怕把胃都吐翻过来了。”
因为卫曦身体的原因,仲青的备战都受了影响,还好顾韬晦一直摩拳擦掌,指使他干这干那,才没有拖后腿。
按顾韬晦的想法,最好的就是搞一桌宫廷菜,既显出他的品味高端,又还给后生小辈上一课。但仲青说:“全宫廷菜我怕观众会比较陌生,不接地气,最好是把宫廷菜和现代生活结合在一起。这次的题目是全席,要师出有名,不然每样菜都出彩,但组合在一起没个主题,不知所云,那肯定也是拿不了高分的。”
顾韬晦觉得自己被轻视了,有点不高兴,语气就很冲:“那你来设计,我洗耳恭听!”
仲青怎么可能把事情揽在自己身上,马上给他戴高帽子,说:“还是宫廷高手来,我只是说说意见,采不采纳在你。但我是现代人,对现代人的习惯和口味比较了解,你看,那些古诗词,也要改成现代用语写出来的歌才会火,美食也一样。”
顾韬晦心里也明白仲青说得对,他一搭梯子,自己就顺势而下。
仲青又说:“我觉得,像婚宴,生日宴,寿星宴,团圆宴,这些都很泛滥了,最好来一点雅致的宴席。”
顾韬晦说:“谢师宴怎么样?”
仲青连赞:“这个好,契合当下,又还年轻化,可以做得时尚,不要说,你这个点子还挺别开生面的。”
顾韬晦不耐烦地说:“好了,不要再捧杀了,我来把菜单定一下,再定四个要做的菜,给你师父看看,就最终定稿了。”
仲青答应了,心想这顾韬晦四十好几的人了,也像一个小孩子一样难哄。
突然就看到一条信息:“谁像小孩子?不要背后说人坏话!”
仲青吐吐舌头,说:“我哪是背后?就差杵到你鼻子说了。”
其实顾韬晦想事仲青要看也是能看见的,只是太过杂乱,心脏不好的都会看晕死过去,所以仲青很多时候图清静,也不太管顾韬晦怎么折腾。
没两天,顾韬晦就把菜单拿了出来,几乎做到了面面俱到。
四前菜:四时寒暑
四凉菜:寒门贵子、书山有路、节节高升、金鸡报晓
十热菜:千恩万谢、冲上云霄、独占鳌头、金榜题名、鱼跃龙门、锦绣前程、走遍天下、为人师表、名师高徒、代代相传
两汤菜:状元及弟、冠盖云集
甜品:春风化雨
果盘:桃李满枝
仲青一看,十分满意,解决了大问题,现在就剩细节化。还有就是挑哪四样菜来做。
凉菜稍微复杂一点的就只有金鸡报晓了,意思是一道跟鸡有关的凉拌菜。热菜想来想去,最终选了鱼跃龙门,这一次没有做鱼,想在这一个环节把它补起。
鱼的做法比较多,最后顾韬晦和仲青达成了一致,做松鼠桂鱼,一是好看,二是刀活要好,这是仲青的长项。
汤菜只好选冠盖云集,鸡的谐音,冠盖主要是选用菌子,伞状,看起来跟冠盖接近。
甜品没得选,只有一个春风化雨,其实就是杨枝甘露,这是广式名品了。
把这个设计跟师父一说,他也很满意,把功劳全部记在仲青头上,这让仲青很汗颜,总有鸠占鹊巢的感觉。
顾韬晦倒不计较,真要有人知道他的存在,他和仲青大概率直接送到国家实验室。
龙榜排位赛,6位选手同时进行,分三组,两两对决,胜者进入前三,败者再决四到六名。比赛是同一天进行,但电视分成了三集播出。不出意外,仲青又被放在第一集播出。
场外有很多呼声让仲青抽中刘文兵,两个人提前进行冠亚军争夺,但事与愿违,或者也是组委会胆大包天,继续暗箱操作让仲青与刘文兵各自精彩。
仲青没有遗憾,想着人家组委会也是为了收视率,所以放过了刘文兵,把气憋在最后一场,一定要完胜对方,给大家上一堂邪不压正的教学课。
在候场的时候,又碰到了朱婷婷。现在这个女孩子就像是一具阴魂一样,总是没有任何悬念地出现在仲青身边。
这次,她主动打招呼:“帅哥,这次的宴席名字叫什么?”
仲青没有任何发挥地说:“谢师宴。”
朱婷婷略一思索,点头道:“不错,很独特,我这里知道的基本上都是婚宴,商务宴请,生日宴,还有小孩子的百日宴。谢师宴倒是独你一份,期待哦!”
仲青突然问:“刘文兵定的什么主题?”
朱婷婷说:“让我想想,是年夜饭,打合家欢牌。”
仲青哼了一声,不予置评。
朱婷婷又说:“大家都看好你和他,基本上锁定了进决赛的两个名额,你想躲也躲不掉。”
仲青不屑地说:“谁想躲?我只是怕现场控制不住自己要抽他,这样也好,三个人一起比,中间有个缓冲的。”
朱婷婷好笑地问:“你怎么火气就一直下不来?刘文兵还挺有风度的,上次电视采访到他说起你们的恩怨,他说没有恩怨,就是大家没在一起做事了,但私底下还是很好的朋友。”
仲青听到这里“我呸!”朝地上啐了一口,说:“这个孙子真有脸说,还好没当着我面,不然我肯定上去把他的脸抽下来。”
朱婷婷叹了一口气,问道:“不能相逢一笑泯恩仇吗?”
仲青说:“不能,你问问我师父吧,如果他可以,我就可以,我听师父的。其实,刘文兵怎么会得罪我?八杆子都打不着,我是为师父鸣不平,这孙子太虚伪了,欺师灭祖,还到处哭诉。”
朱婷婷说:“也许他真的有委屈呢?”
仲青瞪圆了眼睛说:“不要帮他说话哈,不然朋友都没得做。这是原则,有我没他,有他没我,不要想脚踏两条船。”
朱婷婷不知道为什么,不仅没生气,反而顺着他的话说:“我不会,我肯定只踩你这条船。但是,你也要允许有人在你旁边说两句忠言逆耳的话吧?是不是,暴君?”
仲青就把头转向天空,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那边导播就在喊进场了,结束了两个人这段没盐味的会谈。
主持人看到仲青,就眼睛发亮,像是看到了一个行走的气氛烘托机,不管是男主持还是女主持,都很爱开仲青的玩笑,吃他的豆腐。
男主持人说:“又见面了,我们的老朋友,你叫什么来着?”
仲青就老老实实地回答他:“1号厨师,於仲青。”
男主持人笑问:“是头重脚轻的意思吗?”
仲青摇头说:“不是。”但不知该怎么解释,就突兀地断在那里。
女主持人就打抱不平说:“他开玩笑的,你不要理他。你现在是大明星了,谁不知道你呢?大家说,他叫什么?”
下边的人就整齐地喊:“於!仲!青!”
女主持人就笑着说:“看看我们女观众的热情,於仲青,你现在是锦沙城有名的妇女之友,你知道吗?”
仲青干巴巴地说:“不知道!”
女主持笑:“现在知道了。好的,言归正传,这次要讲你宴席的名字,设计理念,中心思想,你准备好了吗?”
仲青点头说:“准备好了,我这次要做的是谢师宴。可以是高考状元答谢师恩,也可以是专业人员感谢师父,比如我做这桌席,就会想到我的师父。”
主持人就很配合地说:“你师父我们都知道,也是这次的评委之一,不过因为你和另一个选手刘文兵都是他的徒弟,所以他主动退出了这次评委会。”
仲青就说:“退了好,每次他给我的分数都是最低的。”
主持人大笑说:“你真逗,这叫爱之深,责之切。”
仲青没理他,继续数落自己的委屈:“但是刘文兵就不是,师父给他的分数就很高。”
主持人就逗他说:“你意思是你师父更喜欢刘文兵吗?”
仲青反应过来了,恨不得扇自己两耳光,就问主持人:“这段能不能剪掉?我刚才乱说的。”
主持人笑得有点失控了,摆着手说:“这个不知道,要问导演。”
全场也哄堂大笑,仲青真的是这次比赛的一个活宝。
笑过了,又接着录制。仲青说:“我设计了四个前菜,叫四时寒暑,每季一个代表菜,像春季是椿芽,夏季是塘藕,秋季是黄花菜,冬季是萝卜。意思是学生读书很艰苦,无论严寒酷暑,都要认真努力,才能取得好成绩。老师也是这样,传道授业,也是不论春夏秋冬,没有休息的时候。接下来四个凉菜,寒门贵子,是马齿苋拌海蜇头。书山有路,是龙井虾仁。节节高升,是手剥腌笋。最后金鸡报晓,是红油鸡片。它是一个递进的过程。”
主持人听得入神,都忘了插科打诨,看见仲青停了下来,才想起自己的身份,说道:“听得我口水都要流下来,又回忆起当年闭门苦读,挥汗如雨的情景,真是好怀念自己的老师。”
仲青接着说:“然后是十个热菜。先是取得了好成绩,独占鳌头,是甲鱼鸽蛋;冲上云霄,是雪花鸡淖;金榜题名,是咖喱猪蹄;鱼跃龙门,是松鼠桂鱼。这一组是说明学生取得的成绩。然后是说老师的付出以及学生的感谢,为人师表,是酸辣鳝丝;千恩万谢,是干烧青蟹;名师高徒,是仔姜兔丁。再接着就是学生的未来发展,锦绣前程,是素菜什锦;走遍天下,是红烧肘子;最后是师徒情谊以及知识的传承,代代相传,是香煎带鱼。”
说完之后,大家愣了几秒钟,然后才热烈地鼓掌,为促青精妙的解说而喝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