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深深叩首在地,眼泪又一次流下,打湿了衣衫。
殿中飘荡着女子啜泣声,景隆帝手紧攥着身下被褥,眼中泛起血丝。
“朕相信,朕没什么不信的。”
他怎会不知,是他利用妻子将赵氏请入府中相聚,他相信妻子早就看出他喜欢赵清禾了,也是因此才不再配合他行事,直到在他的冷落报复下才继续同赵氏来往,以讨自己欢心。
被当做工具利用,他相信妻子对赵清禾是有恨的,她有理由这么做,也有能力做出来。
“皇后,是皇后……”景隆帝咬牙切齿,眼底露着杀人的锋芒。
那女人为了排除情敌,不惜将他阴谋夺人妻一事暴露于天下,让他颜面丢尽;也因此惹得君父失望,被迫走上逼宫这条路,背上了不孝不敬的名声;更让他失去了心爱女子,受着多年良心煎熬。
一切的一切都是皇后!
“这么多年了,朕竟不知养了条毒蛇在身边。”
景隆帝攥着被褥的手骨节都泛白,命扶盈告退后,转头唤来小顺,交代着事宜。
……
又昏睡了一天一夜,景隆帝再睁开眼睛时就见淑妃趴在床榻前,头枕着胳膊睡着了。
他身子轻轻一动,淑妃便醒了。
“皇上您醒了。”淑妃喜极而泣,又担忧满怀,“皇上不要再沉睡了,把臣妾吓坏了。”
景隆帝抬手轻摸了摸她脸颊,“你守了这么久,也辛苦了。”
淑妃摇了摇头,眼里含着泪光,不论她在外人面前多骄横,在心爱男子跟前永远是那么温柔细致。
端来温好的汤羹,亲自服侍皇帝饮了几口,看着宠爱的妃子,景隆帝心境悲凉。
若说他放心不下的人,淑妃绝对是其中的一个。
她受尽了恩宠,可偏膝下无子,景隆帝不敢想在他走了之后淑妃会是什么光景。
“都怪朕,是朕早年做下的孽,连累了我们的儿子,那孩子要是还在,早也成年了,你有子傍身。”
淑妃摇头说着不,过往的点点滴滴涌上心头,即将分离之际,她还是对丈夫深爱如初。
“皇上,这么多年了,一直有个问题压在臣妾心里,可臣妾不敢问,今时今日,就请皇上给臣妾个答案吧。”
“你说。”
淑妃擦了擦眼泪,哽咽道:“人人都说,臣妾是因长得与赵清禾几分相似,才得到皇上宠爱。这么多年了,臣妾一直想问问皇上是否如此,可又害怕说错话失去圣心,一直以来隐忍不言。”
“今日臣妾斗胆问皇上一句:臣妾所得的一身荣宠可是因为别的女人?皇上可有过一分真心是为臣妾?”
淑妃泪眼闪烁,痴痴凝望,期待着答案,景隆帝看得心尖柔软,轻握住她手。
他一生有过很多女人,可真心真意爱他的只有淑妃。
“就算没有这张相似的脸,凭你对朕的一往情深,朕也会真心待你,你虽不是朕最爱的女子,但却是最爱朕的女子。”
一句话,淑妃破涕为笑。
虽不是心爱丈夫最爱的女人,但能得到他亲口承认——她是最爱他的人,这也够了。
她的真心他看得见,这片感情终不算辜负。
“有皇上这句话,臣妾付出的所有感情都值了。”
淑妃将脸贴在景隆帝手背上,美艳的面容上漾着幸福的笑。
“不少人都说皇上心狠冷厉,可在臣妾眼里,皇上就是世间虽好的男儿,下辈子臣妾还做皇上的女人。”
景隆帝宠溺地看着淑妃,任由她眼泪打湿手背,温柔细语地安慰着她。
殿中漏刻缓缓滴淌,时间一点点过去,外面的小顺端着汤药等了许久不见淑妃出来。
又过了一刻,眼看药膳快凉了,等不及的人迈步进去查看。
大殿静得异常,淑妃正跪在龙榻前,上身趴在床沿上,像是睡着了。
小顺上前轻唤了声娘娘,却没有任何反应。
再看床上的天子,同样闭目无声。
死寂的氛围让小顺等人顿感异常,轻推了推淑妃,就见她身子软软倒在了地上,腹部插着把匕首,华丽的衣裙早已被鲜血染透。
没遇到过这种场面,众人惊异的不知所措。
急忙又朝景隆帝唤了两声,见他没有回应,小顺颤巍巍地伸出手在其鼻翼下探了探。
只一瞬,吓得立即缩回了胳膊。
膝盖扑通跪倒在地,一声天子驾崩,殿内外响起悲恸声。
消息一层层传遍了宫内外。
皇后得知后先是为丈夫的逝去悲痛,不过这份悲痛却不达心底,多年下来,他们夫妻之间早已没了情分,只剩名分。
再想到淑妃,皇后嘴角勾着不屑,“那厮是个聪明的。”
“她知道,天子一死她就失去了保护,往后只剩被我这个皇太后磋磨了,与其日后被折辱,不如现在殉情跟随而去,既给自己解脱又落了个好名声。”
对手死在了自己前面,皇后满意得很。
皇宫笼罩在一片苍白中,处处眼泪哀声。
乾元殿前,身着缟素的皇后跪在嫔妃最前方,麻木地流着眼泪,后方一众嫔妃皆哭得梨花带雨。
痛哭过后,在宫人搀扶下皇后站起身,同太子等人进行后续丧仪安排。
望着下方芸芸众生,皇后的泪眼下是外人看不到的暗喜。
从今往后的她就是正宫皇太后,再不用受丈夫压制,真正站在了楚国最高处,目之所及尽在脚下。
天子驾崩,举国哀悼,丧仪浩大隆重,宗室女眷也都在宫中守灵,不分昼夜,一跪就是整日整宿,这可让养尊处优的女子们难以承受,每日里都有一两个因疲惫晕倒。
除了令颐,每日上午在宫中跪上小半日,越王便让人把她送回府邸休息。
“这样不好吧。”令颐担忧,“其他女眷日夜在宫里守着,唯独我偷懒,会让人非议的。”
“无妨。”越王现在根本不在意这个。
江山主位已定,自小的期望已彻底落空,现在的他只想守护自己爱的人,那些虚名礼数都是云烟,凌恒又是仁善明君,越王不担心对方会因此不满。
魏鸾作为太子妃也在宫里日夜守灵,一连数日下来也累到了极致,终于得空回了趟东宫,以更衣为由休息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