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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鸣时分,沈青棠尚在罗帐中熟睡,蓉娘唤杏儿捧了衣裳过来。

“做甚么……”沈青棠被开门声扰醒,很是不悦地嘟哝道。

蓉娘赔着笑,小心地将罗帐掀起,但见瓷人儿一般的小娘子,赤着两条白腿,半蜷在薄毯里,睡眼惺忪。

“昨儿您不是应了大郎君,往后要晨起伺候他更衣上朝么?”

“如今已是寅初了,您该起了,毕竟大郎君卯时便得出现在紫宸殿了。”

更衣洗漱完,可还要坐一段时间的马车呢。

沈青棠爬起来,瞧了一眼外头黑黢黢的天色,气得骂道:“月亮都还挂着呐,便要上朝,也不见他们忙活出什么名堂来!”

这些个朝官日日晨起上朝,挣回来的国库还没她的私库充盈。

真是没用。

蓉娘知她是起床气犯了,端了温热的蜜枣茶来,哄着喝了两口。

“伺候更衣不过一刻钟,您只当起了个夜,回来接着睡便是了。”

沈青棠气哼哼的,待穿戴完毕,又披了件轻薄的银海绫披风,拿沉香木簪随手挽了发,才勉强将脸上的不甘愿收起来。

好容易快到月洞门了,便见一个瘦长的身影提着风灯,从静兰院的方向而来。

“沈娘子起得真早。”却是静兰院的梅蕊。

梅蕊本是想出其不意地来请沈青棠,叫她去伺候崔媛起床洗漱。

她可是清楚,这香雪阁的小娘子惯爱赖床。

届时她正好以沈青棠散漫,不愿意伺候主母为由,在崔媛面前告她一状。

不成想这小娘子竟自己起来了。

她压下心里的遗憾,挂着笑道:“我们大少夫人还未起,您去了正好伺候她起床……”

沈青棠刚压下的起床气又被她勾了起来,当下便冷笑道:“咦崔姐姐还未起?玉奴在闺中可是听说,上京城的主母们,可是要起得比郎君早,才是贤惠。”

“梅蕊姐姐可确定崔姐姐未起?可别胡乱嚼舌根子,坏了我家崔姐姐的名声才是。”

说罢她遥遥一指已经亮起烛火的观云居:“毕竟家中主君都起了呢,崔姐姐还未起……恐怕不妥吧……”

梅蕊不曾料想被她扣这样大一顶帽子,连忙改口道:“想是奴婢记差了,大少夫人晨起一贯是梅香伺候的,这会子应当起了罢……”

沈青棠眉目一冷,娇喝道:“跪下!”

梅蕊一愣,对上沈青棠寒意凛凛的眉眼,下意识便跪了下去。

“蓄意嚼舌,坏主子名声,且自行在这跪一刻钟,好好反省反省。”

沈青棠拢了拢披风,便淡漠地越过梅蕊,往观云居的后门走去。

杏儿留在原地,便立在一旁盯着梅蕊,面上挂着歉意的笑:“梅蕊姐姐别同我家娘子计较,她任性惯了,连大郎君也时常拿她没办法……”

说罢又将一支素银的簪子悄悄塞给梅蕊。

梅蕊心下怄得要死,可红脸白脸全让这对主仆唱了,她竟是发作不得。

许是撒了一通火,沈青棠迈进赵渊的寝屋时,胸口堵的那股郁气已散了个七七八八。

眉眼温软的小娘子推开门,跑到榻上掀锦衾的时候,赵渊才刚刚醒转。

一见沈青棠娇躯玲珑,半跪在榻上,他冷不防吓了一跳,好险才稳住身形,好叫自己显得不那么慌乱。

“何事?”他嗓音微哑,一双鹰眸从她身上移开,缓缓望向帐顶。

沈青棠瞧着那双素来冷冰冰的鹰眸里,露出初醒的迷蒙,倒显得比素日可亲许多。

她乖乖跪坐在榻边,歪着头问道:“爷昨儿不是叫玉奴来伺候晨起更衣?”

赵渊恍然想起,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退到屏风外候着。”他总算缓过神来,吩咐道。

独寝二十余年,这还是头回有小娘子这般,不知避讳地跑到他榻上的。

就好像有一只柔软的玉手,堂而皇之伸进了他的寝衣里——有一种被入侵了领地的异样感。

沈青棠懵懂地颔首:“玉奴这还是头回伺候人更衣呢,爷可否指点一二?”

她说着,粉腮爬上一抹绯红,似是羞极了。

“去熏笼旁取衣裳来。”他吩咐着。

“玉奴遵命。”她兴冲冲而去,背影窈窕灵动。

赵渊紫金色的官服便挂在熏笼旁的衣架上,熏了浅淡的冷松香。

沈青棠瞧见挂在革带上的金鱼袋,伸出玉手比了比,竟比她的手掌还长

“也不知这人是如何玩得动这样长的物什的……手指可真灵活……”她想起初见赵渊时,他坐在白鹭堂中,漫不经心把玩金鱼袋的情形。

赵渊略整了整仪容,从屏风后走出,便听得她在嘀嘀咕咕地念叨,嗓音软软甜甜。

他忍不住驻足,略略听了一会儿,才轻咳一声。

“衣裳还没取来?”

沈青棠猝然回神,连忙将宽大的官服抱起,迈着小碎步走到他跟前。

赵渊长手长脚,沈青棠却个子娇小,无论如何也没法将官服披到他的肩膀上。

啧,没用的小矮瓜。

他面无表情地将官服接过,自顾自披上,曲起手指锁盘扣。

沈青棠想起若扇的教导,犹豫地伸出手,轻轻扯了扯他的后腰处。

“怎的?”赵渊的脊背下意识微微绷紧,难以忽视那只小手在腰上乱摸的触感,垂眸问道。

“衣裳皱了,玉奴替爷抻一抻……”她仿佛不知道自己是在勾、引他一般,神色无辜,两弯浓密的羽睫垂着。

原来如此,赵渊想着,素日里他并不曾注意过后腰是否有褶皱,想来是今日有人从旁看着,才发现了吧……

腰上猝然被人圈住,他回神,只见她正将革带绕在他的腰上,一双藕臂亦像藤蔓一般,轻软地拢着他的腰身。

“玉奴替爷扣革带。”她依旧是那副无辜的神情,一本正经地低头倒弄着嵌玉的革带。

她是故意的——赵渊眉头微拧。

虽面上一派清纯无辜,可那眼底飞速而逝的那抹狡黠没能逃过他的眼睛。

“沈青棠。”他头回唤她的名字,连名带姓的,语带威胁。

沈青棠心里一跳,慢慢仰头瞧他:“爷有何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