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那张平日里木讷寡淡的脸上带了一抹冷肃,持剑当胸,将江阮宁护在身后。
甄仕昌生平首次感受到如此屈辱,竟被一个粗鲁卑贱的野丫头威胁。
当即虎目一凛,猛的站起身来。
“真是胆大包天!区区一个卑贱侍女,竟敢在这大理寺的庄严之地撒野。来呀,给我一举拿下。”
“是。”
堂外,一众待命的侍卫闻得号令,如潮水般涌入。
他们手持锋利兵刃,顷刻间便把书香与江阮宁二人团团围住,当然还包括那尚未来得及派上用场的‘铜炙’刑具。
江阮宁细细打量这些侍卫,只见他们各个步伐沉稳有力,身材魁梧,仅从炯然从容的目光中便能窥见对方皆是武中好手。
她虽知晓书香身怀武艺,却不其实力如何。
若是真的交起手来,仅凭书香一人,恐怕很难全身而退。
“书香,你现在逃还来得及,犯不上因为我而受牵连。”江阮宁最后一次在她耳边低声提醒。
谁知,这木头脑袋姑娘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只淡淡地回:“都说了,不是因为你,我只听命于侯爷。”
话落,书香身形一闪,剑光如电,先发制人,直取眼前最近之人。
江阮宁有一瞬间以为自己是眼花,出现了幻影。
还未来得及看清,那对面之人的手中兵刃已经坠地,发出金属碰撞的清脆声响,回荡在四周。
定睛瞧去,那人亦是满脸愕然,似乎落地的兵器本就不是他的一样。
等他回神过来的时候,方察觉握兵器的右手腕处传来一阵迟来的痛楚。
“啊……我的手,我的手……”
那侍卫的痛呼如利刃划破宁静,众人面色皆是一凛,目光不由自主地向他受伤的右手投去。
只见他以左手紧紧握住并未流出多少殷红血液的右手手腕,那张脸已吓得失去了血色,满是惊恐。
书香极为冷静的回到江阮宁身前,淡然地看着那人,坦白的解释道:
“你不用怕,我并没有斩断你的手,只是割断了你的手筋,让你再没有办法拿兵器对着我而已。我曾答应过绝不轻易夺人性命,既应允,就一定要遵守。可我又不能就这么傻站着任由你们杀,就只能出此下策了。”
说罢,书香环望那些还未来得及与之交手的持刃侍卫,道:“我无意与任何人为难,但若有人还想试试,那就对不住了。”
江阮宁心中大惊。
并且可以断定这书香的武功造诣定在自己之上,怪不得敢这么嚣张。
同时也心底暗忖,那狗男人到底在想什么?竟然在自己身边设下这样一位深藏不露的高手。
“我还以为你只会几个字几个字地说话呢,原来也会长篇大论啊。别说,还挺有气势。”
已然放下心来的江阮宁,忍不住低声揶揄了书香两句,惹得书香暗沉的面色不禁微微泛起红晕来。
甄仕昌因为气愤而浑身发抖,狠声斥道:“定安侯府的一个小小贱婢胆敢如此猖狂,视我大昭朝廷如无物,莫不是裴侯早有不臣之心,意图谋反不成?”
“甄大人慎言。”
那一名旁审的年轻官员一直凝眉锁定堂上所发生的一切,尤其是在甄仕昌下令对江阮宁用刑的时候,差一点就要按捺不住。
只见他起身拱手,正色沉声地道:“这婢女虽有武功在身,看起来也似听命裴侯行事。可言行无状,举止愚痴,倒像是头脑混沌之人。甄大人万不可仅以此而妄下断论。”
甄仕昌对上那双年轻,却气焰极盛的眼,突地冷笑一声,道:
“周大人所言极是,本官一时情急说错了话,实乃无心之失。只望今日之言,莫要传到侯爷耳中,徒生同僚嫌隙才好。”
言罢,意有所指地深深望了周妄一眼。
身侧的一众旁审官员见此情形不禁低声窃窃,小声议论。
周妄对此浑然不觉,只昂首道:“侯爷行事光明磊落,何须依赖他人暗中传话?倒是甄大人您,若感心中不安,不如去当面与侯爷解释一番。”
江阮宁听出来了,这个周大人原来是裴坼的人。
怪不得那些大人偶尔低声私语时似乎有意避开他,更不与他交流。
看来那些人都是甄仕昌的心腹了。
甄仕昌未曾料到,周妄竟丝毫不顾及他这位直属上司的颜面,脸色瞬间阴沉如水,重重一声冷哼,道:
“今日乃定安侯再婚之日,虽不比当年迎娶华光夫人时的盛况空前,但毕竟是护国公府六小姐的入门之喜。当前之重乃是审理此案,他日本官自会亲至侯府,补上这份贺礼。”
原以为周妄会就此收敛。
谁知,周妄却突自一笑,道:“或许大人不必再等他日。”
“你这是何意?”甄仕昌彻底怒了,就连嗓音都不自觉的提高起来。
就在这一时间,一阵唢呐的喜乐之声由远及近,穿透了堂内的寂静,愈发清晰可闻。
仿佛正是来往这堂审大堂的方向。
江阮宁也是一脸疑惑,情不自禁扭身向外望去,果然那欢愉喜庆的敲打吹奏的声音就在石屏之后,为这庄严的堂审添上一抹不合时宜的喜庆。
最为感到震惊的当属甄仕昌,提起官袍袍角,提步下阶,径直迎了过去。
那些先前被书香震慑住的侍卫们则是将功补过一般,把甄仕昌维护在当中,一并走到大开的门口处。
还不忘绕过书香和江阮宁,生怕下一刻自己的手筋就被无声无息地挑断了。
吹得欢快的唢呐乐声终于停止,喧天的吵闹声也终于归于静谧。
随着一声‘请新娘下轿’。
一位身披繁复华裳、身姿曼妙的新娘缓缓步入众人的视野。
那衣裳红艳如火,璀璨夺目,头顶的锦绣龙凤流苏盖头轻轻摇曳,缓缓走进所有人的目光之中。
“请新娘迈步入堂。”
喜婆似乎浑然不觉此地绝非什么拜天地的礼堂,也不管周遭之人是否前来观礼的祝贺之亲友。
只笑眯咪搀扶着新娘,轻声叮嘱新娘小心迈步,莫绊到了脚下的台阶。
甄仕昌的两道浓眉紧锁,几乎要拧成一团,声音里夹杂着难以遏制的愤怒,厉声喝道:
“大胆,尔等竟敢在这大理寺中肆意妄为,莫非是活腻了不成!”
那新娘子原本娇羞得低垂着头,忽闻这威严斥责之声,如同一道惊雷,瞬间打破了心中的喜悦与期待。
她心中一惊,猛地抬手掀开了盖头,那张原本粉嫩娇艳的脸庞,在刹那间变得惨白无色。
“这是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