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走后不久,门外就又来了几个侍卫,领头的那个小跑过来,也没有急着进门,只是在外敲了敲门,道:“宋大人,时二小姐,皇上命在下送二位回去。”
桃杳尚还留在方才的余惊之中,没能回过神来。宋知守则已经站起身来,伸出手到桃杳面前,正要搀扶她起来。
“别愣着了,快走吧,出宫了。”宋知守道。
桃杳愣愣地站起身来,目光呆滞地看着宋知守,怔忡地问道:“宋大人,我刚刚,没有说错什么话吧?”
宋知守叹了一口气,安慰也似地轻轻拍了拍桃杳的肩膀,柔声道:“放心吧,你没有说错什么。倒是我应该谢谢你,刚才及时提醒了我,不然就不知道要怎么收场了。”
桃杳垂下头,有气无力地摇了摇脑袋,叹了一口气,低声道:“我也只是本能,本能地要保命而已。你若是出了头,我们都得完蛋。”
彼时,门外那个侍卫又探头进来,试探也似地问道:“宋大人,时二小姐,可是要现在启程?”
宋知守向桃杳使了一个眼色,低声道:“走吧,宫中人多眼杂,有什么事情,待出了宫后我们再商讨。”
桃杳点了点头。
皇帝亲自指派了马车来护送桃杳和宋知守出宫回家,再蠢笨迟钝的人都看得出来此举并不是什么礼仪,而是监视。
坐在这架马车回去的一路上,桃杳和宋知守都几乎要化身为两尊石头,两个人都心有灵犀地默然坐在车厢两端,关于楚欢隽的事情一概闭口不谈。
马车停在宋知守府邸门前时,宋知守跳下马车之前,塞了一张纸条到桃杳的手心里。
等马车再次走动起来,桃杳合拢了车厢帘子,才小心翼翼地将那张纸条在手心摊开来。
纸条上写着潦草的几个小字,已经被手汗攥得模糊了,可依稀能看清上面写着什么。
“春风楼,安静霜。”
因着这几个字笔画复杂,桃杳将纸条捏在眼前仔细确认了好几遍,才肯定下来,确实是这几个字。
桃杳心中一动,或许是先前楚欢隽曾留给宋知守什么暗中碰头的暗号,所以宋知守能猜测安静霜能知道楚欢隽的线索。
若是楚欢隽的失踪,真是他自己主动要这么做的,大抵他能保自己无虞。
桃杳悬了半天的心终于放下来一点儿,楚欢隽向来思谋全面,不可能算计不到自己会有一日遭到刺杀,一定会提前做好应急的准备。
纵然桃杳自己心焦,可如今马车正在向着时府的方向前进,她如今正在皇帝的监视之下,不能贸然去寻楚欢隽了,只好依着皇帝的意思,先回时府一趟。
想到时府,想到时颐迁,时兰心,桃杳心里就忍不住泛起一阵恶心。
人受过的屈辱和疼痛都是在肉体上能留存记忆的,有关于时府,桃杳是想不到一点儿美妙的事情来,唯独有的一点儿快乐那都是和怀菱在一起的时分,如今怀菱也已不在时府了,若不是被逼不得已,桃杳宁愿一辈子不抛头露面小心翼翼地躲着,也不要再回时府一次。
可是再恶心,再厌恶,再畏惧也没有办法,天子有令,她又岂能有违抗的道理?
马车渐渐停了下来,车门帘子掀起,那侍卫还是装装样子向桃杳行了一礼,淡道:“时二小姐,时府到了。”
桃杳深吸一口气,点点头,道:“知道了,多谢诸位送我。”
那侍卫勾起嘴角,道:“在下也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随即,又有两个侍卫搬了一个步梯到马车门口,供桃杳走下去。桃杳忽然有些受宠若惊,她从前在时府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优待,这些宫人虽然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但是表面功夫确实做得很到位,礼数面子都给足了。
侍卫搀着桃杳的手,将她送至门口。守在时府门口的两个守卫一见到皇宫马车,早就已经跪伏在地上,连头都还没抬起来看看来的人是谁,就已经开始行大礼。
桃杳心中不由一喜,调侃道:“没想到,如今我也能有这个待遇了?”
听见桃杳的声音,两个守卫一齐抬起头来,四只眼睛瞪得几乎要比核桃还要大了,登时面色铁青,都是一副青天白日撞了鬼的神情。
“怎么?我脸上长包了吗?你们这都是什么表情?”
桃杳面露凶光,做出一副凶神恶煞的神情,想要吓他们一下。这古时候的人大都还是相信鬼神迷信的,两个守卫本来都已经笃定二小姐已经死了,如今一个一模一样的女人站在面前,不是诈尸是什么?
于是两个没出息的守卫当场就吓晕了。
桃杳冷哼一声,一边骂这时府的看门守卫连狗都不如,一边迈着大步就闯进时府。凭借记忆,一路摸索到了时兰心的院子,想着既然躲不过要回来受苦的宿命,索性先逗弄逗弄时兰心,毕竟她的报复心也不可小觑。
桃杳从袖子上扯了一片纱下来,蒙在脸上,大咧咧地径直走到时兰心的小院门口。
彼时,怀秋正在院子里专心照料花草,全然没有注意到桃杳的到来。
时兰心似乎是刚刚沐浴完,穿着一身睡袍,悠闲地倚在美人靠上,脸上还涂着厚厚的一层青黄色泥巴,不知是从哪里搞来的面膜偏方。
桃杳神不知鬼不觉地钻进一处灌木丛中,想找机会从时兰心背后突袭,杀她一个措手不及。
正当桃杳准备出手的时候,时兰心忽然开口说话:“也不知最近小楚哥哥去哪里了,都好几天没来找我了。难道是上次我故意支开别人,独自送他回府,惹他生气了?”
怀秋连忙在一边回道:“怎么会?!小姐多虑了——小姐愿意亲自送逸王殿下回家,逸王殿下肯定是开心还来不及呢。”
时兰心平时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提起楚欢隽来眼神中却流露出满满的柔情蜜意。
“这男人的心思也是不好琢磨——前几日还说过要亲自登门给我送礼道谢呢,可是这一连好几日都不见他的行踪,真不知道小楚哥哥到底在跟我玩什么花招。”
时兰心愁苦着一张脸,托着腮靠在栏杆上望天,思念着她几日都没见到的小楚哥哥。
躲在草丛中的桃杳有点儿忍不住笑,看来时兰心是少女怀春,错把人家的客套当深情了,这也着实有点儿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