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斤的生蚝,最后就只有一小罐的蚝油,冬雪望着黑漆漆的汤汁生疑。
田世舒把沾着汤汁的铲子递过去,“尝尝。”
冬雪接过来,舔了一下,吧嗒吧嗒嘴,“竟然是这个味儿。”
“明日火锅城开业,油碟里要放它。”然后伸个懒腰,“走吧,睡觉。”
“您睡这里?”冬雪站住了。
“太晚了,不折腾了,明天还得过来。”
“可是小不点还在那边呢。”
“什么小不点?”
“哎呀,就是四爷买回来那个小丫头啊,姑爷没和你说吗?”
“噢,这样啊。人还没好吗?”
田世舒打了一盆水,唏哩呼噜的洗了把脸,洗完还甩甩手,精神了。
“主子,小不点太可怜了,她就是您说的被抓起来裹脚......”
田世舒回头望向她,“她多大了?”
“七岁,看起来像五岁。说是在家就 吃不饱,到了他们那里也不让吃饱饭,说胖了不好看。”
“主子你说他们是不是变态?”
“嗯......”田世舒望着前方站着的人,“这么晚了,不宵禁了吗?”
冬雪做了个万福,去后院安排住处了。
“宵禁就可以名正言顺的不回去了?”吴浩然叹口气。
“你想多了,我才忙完。”
吴浩然伸手想帮她擦脸,想到什么手顿住了,把帕子塞到她手里,“擦擦脸,湿漉漉的不会冷吗?”
“不用。”
田世舒迈步往后院走,他跟在后头。“你别跟着我 。”
“我也住在这。”
田世舒:......
转身去了前院大堂,灯笼也不拿,借着一点点月光扫过,大堂共有十五张长桌,楼上是用屏风格挡出的一个个格子间,格子间是圆桌,能坐六人。
楼上楼下都很通透,怎么也不至于让人一氧化碳中毒。
她从楼上下来,一盏灯笼挂在店中的红柱上。
她心底喟叹,捡了个座位坐下来,过了半个时辰,整理好思绪,拿起灯笼去找人。
罢了,何必这么相互折磨呢。
后院的空房间很少,他应该和店员混住的,她一时愣住,大半夜的,还是算了吧。
忽然一个石子咕噜噜掉到她脚边,她噗嗤笑了出来,这人真是。
“这里的房顶都是湿漉漉的,还是下来吧。”
吴浩然跳下来,“你找我?”
“敢不敢犯禁?”
“干嘛?才来就犯错误?”
“敢不敢?”
“去哪?”
“海边的月亮很美。”
“走吧,不去的是小狗。”
田世舒灭了灯笼,几步翻上了围墙,冷辉之下,无所遁形。
两人如同猫般潜在阴影中。火锅城离码头很近,他们来到一处不常有人来的焦石区,迎着冷冷的海风,欣赏半空的凸月。
田世舒忽然扔给他一个斗篷,“对付着披吧,谁叫你不带。”
“那你呢?”
“我?放心吧我不是一个燃烧自己温暖他人的人。”田世舒一语双关。
“小舒,我为那天的行为向你道歉。”
“嗬,抢在我前头了?”田世舒捡了一块破木头,踩了踩,还挺结实的,便一屁股坐了下来。
“我也为两件事向你道歉,第一件不应该误会你买了个女人回来;第二件……”她仰着头叹息,“不该拿婚事……”海水的轰鸣声淹没了她的声音。
“什么?”吴浩然走到她跟前。
她低下头,不去看他,“我说亲事不管退不退都不能拿来斗嘴。”
“那退不退?”吴浩然低声追问。
“我回家后会禀明双亲的,他们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好!你很好!”吴浩然握了握拳头。
“对不起,我大约这辈子都没法做个好妻子。”
“是没办法做我吴浩然的妻子吗?”
田世舒摇头,“我不知道你说的人是谁,我可以告诉你的是从来就没什么别人。小耗子,人这一辈子可能很长也可能很短,我不愿意住进谁的后院里边去,我好不容易活过来的一条命,总要去见一见外边的风景。这路或许不好走,也许会陷进泥里,也许会埋进风雪里,那也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你刚说过会听家里的安排的。”
“是,我自然会听他们的。”
“若是他们不改初衷呢?”
“你放心我会劝他们的,不会给你造成困扰。”
吴浩然凄然一笑:“说的什么胡话?你早就给我造成困扰了,你困我十几年,现在说放手就放手吗?你说了我就要同意吗?”
“我什么时候阻止过你做事,什么时候不都是我追着你跑,我有过不高兴吗?怎么就不能继续了?老师家的前院有你的书房我们的家自然也是一样,你说这大好山河你一个人就不孤单吗?车陷进泥里是你一个人拉容易还是两个人更容易?”
田世舒的心被拉扯得一阵阵痛,泣不成声,“你不懂……”
“你想让我懂什么呢?”吴浩然没好气的把她拉起来,帮她顺背。
田世舒一直摇头,擦擦眼泪,做个深呼吸,“你听话好不好?和我在一起你会很辛苦。将来你在京谋个什么官职也好,去地方也好,取上一妻两妾,娇妻在侧,子女绕膝,闲了品品美酒香茗,种上几垄花田,岂不美哉,若我是男子便要这么生活。”
“你又不是我,怎么能随意安排我的人生,我偏偏是个死心眼儿的犯王法吗?”
田世舒忽然提高音量问他:“若说我不想生孩子呢?我不愿意我的儿子去学什么三纲五常然后又拿这一套去荼毒别人,甚至以玩弄权术沾沾自喜自以为了不起,最后把这个民族葬送,不愿我的女儿接受教化、甚至去缠足,然后又去荼毒她的儿女一代代的传下去。我就是个普通人啊,做不了救世主......可我不能让我的子女出生、生长在这样的环境里。”
吴浩然沉默了,她说的这些东西他一时理解不了,他需要好好想想。
“咱们冷静冷静好吗,这些话不要再提,我都记在心里了。”吴浩然伸手帮她擦干脸,“会不会皲了?”
田世舒摇头躲开他的手,“你走吧,我一人待会。”
“你可以当做我没在的。”
于是两人如同两个相隔甚远的石墩子般坐在海岸线上送走了月亮迎来朝霞。
当第一缕光线洒下海平面时,那金红色的光辉将海面染成一片绚烂。田世舒眯着眼看向远方,心中的烦闷仿佛随着黑夜一同散去了一些。
吴浩然打破了沉默喊道:“你看这日出,每日都会发生,不管世间如何,它总是充满希望。我们虽渺小,却也不必如此悲观,你说的我都会努力做到。你不是唱过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吗?怎么事到临头却放弃?”
田世舒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沙子:“你要知道我并不是如何坚定的人,我已经给过机会放你自由,是你自己不走,将来休要怪我。”
吴浩然点点头,两人立在海岸边欣赏着海上日出,那轮红日渐渐升高,照亮了他们脚下的路,吴浩然忽然升起万丈豪情,伸出左臂搂住心上人,“我们以后都好好的,再也别吵架了。”
田世舒点头,吵架短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