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嘉音心想,木秋信能给所有人留个好印象,大概就是这么能忍吧。
当然,要比虚与委蛇的话,她倒也有一身京城泥潭里翻滚出来的本事。
“分配官更早,”闵嘉音笑着走近,“不知今日分配官打算教我什么?”
木秋信笑意温和,指着一旁桌上一摞堆得像小山一样高的簿子道:“那些是近八年来寨中物资生产与分配记录,三当家先仔细看看吧,以便了解寨中的经济状况。”
屋里还有两个木秋信的手下,闻言不由对视了一眼。
分配官这么直接地给三当家下马威,真不怕少主生气?
闵嘉音毫不意外,反而欣然走了过去:“好,我先看着。对了,这些记录都是谁做的?”
屋里那个胖一些的男人道:“三当家,我叫孟虎,一直在分配署做事,寨中物资生产都是我登记的。他叫钱飞,是跟着分配官一起来的,这八年的分配情况由他记录。”
“我知道了。”闵嘉音朝二人点了点头,随后把注意力转向账簿。
木秋信或许想要为难她,可她未出阁前就看过几年账本,如今上手并无难度。
桌边没有多余的椅子,闵嘉音还未开口,孟虎便将自己的椅子搬了过来,殷勤地道:“三当家坐。”
闵嘉音有些意外:“谢谢,那你呢?”
“我再去库房里拿一把就是。”孟虎憨厚地笑着,就走了出去。
钱飞偷偷翻了个白眼。
这家伙,还真是上赶着巴结三当家。
不过三当家这么好看,一想到能和三当家说上话,他心里也热乎起来了。
屋中静了下来,木秋信和钱飞都拿着纸笔在勾画,闵嘉音就专心看起了账簿。
过了大约一个时辰,屋外传来了响动。
闵嘉音从窗格中望去,这才明白分配署外为何会有一大片空地。
寨中由张威带领的狩猎队回来了,猎获两头野猪,还采了一点野果,都摆到了外头的空地上。
孟虎拿着簿子出去,将猎获一一记录。
不多时,木秋信就叫钱飞拿起簿子跟他走了。
闵嘉音抬起头叫住了他们:“你们这是要去库房吗?”
木秋信转头,落在闵嘉音眼中的就是一张笑脸:“嗯,需要安排用于全寨午餐的物资并登记。”
闵嘉音抬步向门口走:“我也想去看看。”
木秋信微笑着点了点头。
孟虎利落地锁好了分配署的门,见闵嘉音与木秋信并排走,而钱飞跟在木秋信身后,就自觉地走到了闵嘉音身后。
这样就平衡了。
薄云寨的仓库有大大小小好几间房,早上孟虎去过存放用具的那一间取椅子。
而粮仓则总共有六座,都修得很大,是仓库中占比最多的。
到了仓库,管理者就听从木秋信的安排搬出粮食,钱飞在一旁记录。
孟虎向闵嘉音介绍道:“三当家,左边这间专门放酒,再往左那间是一些腌制的菜和肉,存量都不多,所以这两间屋子不大。后面两间库房里放的是棉麻等面料以及做好的衣裤,仓库区之外最近的那幢房就是寨中织工与裁缝干活的地方。”
闵嘉音谢过孟虎,一一记住。
木秋信的声音传来:“孟虎,今日猎获都交到厨房了吗?”
“张威他们已经送过去了。”
木秋信道:“昨日是全寨大会,支用了库房存粮,今日本该填补一些的。不过今天的猎获不算多,都送去厨房也无妨。”
孟虎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分配官,是我疏忽了,明天一定记得先请示你。”
木秋信嘴角挂着习惯性的笑:“没事,明天照常就好。”
闵嘉音上前问道:“我方才翻账簿,每日厨房大约要七八十斤米,还要几百斤菜,不知寨中哪里有那么大的田地?”
木秋信看了孟虎一眼道:“上午没什么事了,孟虎,你带三当家去看看吧。”
孟虎把分配署的钥匙交给木秋信,就引闵嘉音离开了。
“三当家,田地有点远,得走上一刻钟。咱们现在到那儿去,那边的弟兄们差不多都要回来吃饭了。”
闵嘉音一边走一边记着路线,出了山寨,路虽然不难走,但着实弯弯绕绕,错综复杂。
大约过了一刻钟,绕过树林的最后一丛树,视线豁然开朗。
只见山势平缓的坡地上,田亩错落有致,一片青葱,三三两两的汉子在其间劳作,让人完全想象不到他们来自令人闻风丧胆的薄云寨。
“三当家,要不要过去看——”
孟虎话音未落,闵嘉音突然转头,将食指竖在了唇边:“嘘!”
孟虎立即噤声,这才听到一旁的草丛里传来隐约的响动。
闵嘉音起初以为是有什么野兽蛰伏在草丛中,凝神听了一会儿,表情瞬间僵住。
那是——
孟虎也很快反应过来,赶紧跨进草丛大骂道:“光天化日不好好干活,躲到这里做这种腌臜事!要不要脸啊!”
眼看草丛里冒出袒露的肉体,闵嘉音连忙别开了眼。
这也太刺激了吧!
在孟虎的呵斥声中,草丛里的两个人连声认错,迅速穿好衣裳,低头跑回了田里。
直到二人跑远,闵嘉音才回神看了眼他们的背影。
再开口时,闵嘉音的声音满是尴尬:“孟虎,这种事,在寨中多吗?”
孟虎替那两个人臊得慌,不自在地含糊道:“多……可能多吧。”
随即他就正了脸色,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三当家,我可不干这种事,所以真的不太清楚!”
闵嘉音很快恢复了冷静:“其实也算是人之常情,只是万万不该耽误白日干活。此二人当罚,但不可当着所有人的面责罚,我会去向寨主说明。”
见孟虎还有点没回神,闵嘉音就转移了话题:“时间差不多,田也看过了,我们先回去吧。孟虎,钱飞算是木秋信的心腹吗?”
提起钱飞和木秋信,孟虎的心思果然转了回去,点头道:“可以算是。三当家,我们这分配署,你猜也能猜到,必然有油水可捞。钱飞本就是分配官带来的,他们两个要串通再简单不过,事情做得多了,两人也就捆在一条船上了。”
闵嘉音依旧笑着,但眼神里难辨情绪:“那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