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阿兄被乱民围困了?”
王姮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写满了惊慌。
“怎么会这样?阿兄!阿兄他、他——”
王姮手足无措,像极了知道至亲身陷危机后的关心则乱。
她本就娇憨,落在有些人眼里,就是“憨傻”。
这一慌乱,显得愈发没有脑子、乱了章法。
“不行!我要去救他!”
“来、来人——”
说着,王姮就要开始摇人。
赵锦娘却赶忙像个忠仆般劝阻,“九娘!别冲动!切莫乱了分寸!”
“郎君情况不明,您贸然赶过去,可能会遇到危险!”
赵锦娘满心算计的同时,倒也没有忘了自己的身份——
她是楼彧送给王姮的女护卫。
关心旧主,是她有情有义。
可保护现任,才更是她的职责所在。
她不能明知道前方有危险,却还任由女郎君跑过去,以身犯险。
即便不是她撺掇的,可作为奴婢,若是不能规劝主人,亦是失责。
“阿兄现在危险啊!我哪里还顾得上其他!”
“赵锦娘,你无需多言!我自有主意,你只需听命行事!”
许是太着急了,王姮全然没了往日的好脾气。
说到后面,她甚至带着几分急言令色。
世家贵女的骄纵,王姮终于彰显出了一二。
赵锦娘垂在身侧的双手,用力握紧。
她就知道,别看平日里九娘对人和善,似乎对奴婢们也十分亲近、温和。
事实上呢,在她心里,主子就是主子,奴婢就是奴婢。
主子矜贵,而奴婢就要任由训斥、责打。
可笑阿蛮那个饭桶,别人把她当笑话,她却把人当姊妹。
阿蛮更是认定王九是个好主子,对她百般尊敬、万般忠心。
哼,这是阿蛮没有触犯到王九,否则,王九也会像此刻训斥她一般,呵斥、责骂阿蛮!
只能说,有了偏见,看什么就都是歪的。
王姮并没有叱骂,赵锦娘还是感受到了屈辱。
“……九娘,还是留在坞堡里吧。外面已经有了乱民,坞堡城高池深,那些乱民断不敢闯入。”
可若是跑出去,那可就不能保证安全喽。
赵锦娘忍着羞愤,继续像个忠仆般,忠言逆耳的劝说着。
有了这一轮的劝说,即便王姮跑出去,出了事,也怪不到她的头上。
作为奴婢,该说的都说了,可好言难劝该死的鬼呀。
某些贵人非要自己找死,她赵锦娘也没有办法。
姜侧妃轻轻垂下眼睑。
没眼看,真是没眼看啊。
一个蠢货,却还自作聪明。
以为自己是执棋者,殊不知,她连棋子都算不上。
充其量,就是个笑话!
“我知道!但阿兄有危险!我岂能躲在坞堡里?”
“赵锦娘,你若是不敢跟着我去,那就留在城高池深的坞堡,安安稳稳的待着。”
王姮许是真的急了,开始好赖不分,竟对着劝说自己的“忠仆”阴阳怪气。
她还不忘拉出“对照组”,“阿蛮,我们走!”
阿蛮还是黑黑瘦瘦的模样,看着很不起眼,都不像是世家贵仆,反倒像个农家的小丫头。
她看着有点儿呆呆愣愣,像极了一根筋的憨货。
主子说什么,她都不用思考,就乖乖的应声:“是!”
赵锦娘脸上闪过委屈与无奈,主子任性,另一个同事也不知规劝,唉,就她一个明白人,心好累、神好伤啊。
“九娘误会奴婢了,奴愿追随九娘!”
赵锦娘忍着羞愤,躬身行礼,表示自己愿意听从主子的命令。
“哼!这还差不多!”
王姮抬起双层的小下巴,一脸的骄纵。
“来人!集合!我们去河道行营!”
王姮吆喝一声,众护卫便开始集结。
训练有素,令行禁止。
只是,数量有限。
王姮并没有把所有人都带走。
三百护卫,被分作三部分:
一百人上了坞堡的城墙,加强坞堡的守卫。
一百人入内院,保护姜侧妃、十一娘和小三郎三位贵人。
最后一百人,则跟随王姮一路去沂河,救援楼彧。
看到这个分派,赵锦娘一点儿都不意外。
她早就猜到王九不会把所有人都带出去。
楼彧不在,绝大多数的楼家军也被调离,坞堡的守卫本就不足。
楼彧调兵离开的时候,将王姮的三百护卫考虑了进去。
如今,王姮虽然急着去救楼彧,却不会真的忽略了坞堡。
这里可是楼彧的大本营,若是被乱民攻占、被水匪劫掠,不只是损失严重,更是会让楼氏颜面大失。
号称沂州的地头蛇,却被端了老巢?
简直就是本年度最大的笑话!
王姮看重楼彧,不只是看重楼彧的性命,也看重楼彧的名声以及楼氏的权威。
她即便急着救人,也会先留下人手。
还有姜侧妃等人,作为王姮身边的女护卫,每日里听到王姮称呼对方为“阿母”,赵锦娘即便未被告知真相,也能猜的出来。
王九的阿母,不就是那位赫赫有名的倾城祸水,齐王侧妃姜氏?
贵人啊!
妥妥的尊贵人儿。
王姮不管是为了母女亲情,还是君臣尊卑,也要好好保护姜侧妃。
所以,她也会留下人手,专门保护贵人。
而此刻,王姮的操作也果然如赵锦娘之前猜测的一般:分兵!
就三百人,分了三份儿,王姮身边也就只剩下一百人。
外头可是有几百的“乱民”、“水匪”啊。
更有她赵锦娘这个“内应”。
赵锦娘已经能够想象,只要王姮出了坞堡,她就会被抓,甚至被杀!
……
“开城门!九娘要出去!”
一行人马哒哒哒的来到了坞堡的城门口。
阿蛮抬起头,扬声对着城门楼的守卫喊着。
楼氏坞堡只有一个九娘,那就是王家九娘,他们楼家未来的主母。
楼彧早有吩咐,在楼氏坞堡,九娘与他一样尊贵。
守卫们听到声音,举起火把,在垛口探出半个身子,仔细的看着。
城下,王姮身边的阿蛮等护卫,也举着火把。
火焰哔哔啵啵的燃烧着,明艳的光,照亮了王姮的面容。
“还真是九娘!”
“快!快去开城门!”
守卫们确定了身份,便都忙碌起来。
几个人高马大的壮汉,合力扛起了沉重的门闩。
吱嘎!
厚重的城门被推开,门轴处发出沉闷的响声。
城门大开,王姮用力一磕马镫:“走!”
“是!”
身后的护卫齐声应答。
很快,一百余人的队伍,骑兵开路,步兵小跑,快速的出了城门。
跨过护城河,进入到楼家铺好的马路。
王姮辨认好方向,马鞭指向了西侧的沂河。
哒哒的马蹄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
周遭的田地,远处的树林,时不时有零星的蛙叫、蝉鸣以及鸟叫传来。
这些声响,愈发显得黑夜寂静,让人有种莫名的不安。
王姮却仿佛没有觉察到,她心急如焚,她恨不能肋插双翼,只为尽快赶到楼彧身边。
赵锦娘却敏锐的察觉到了。
起初,还能听到那些野物的叫唤。
但,很快,周围就变得愈发安静。
鸟叫虫鸣都消失了,只剩下了马蹄声,脚步声。
压抑!
窒息!
那种来自于直觉的不安,愈发的浓郁。
“九娘!不太对劲!”
赵锦娘抓着缰绳,驱马来到王姮近侧。
她似乎有重要的事情回禀,距离王姮格外近。
两人的马,几乎贴在一起。
赵锦娘抬手,就能摸到王姮的衣角。
“什么不对劲?”
王姮恍若未觉,她圆润的小脸上,还带着急切与焦虑。
她一门心思的只想尽快赶路,根本就没有察觉到四周(尤其是身侧之人)的异常。
赵锦娘却已经将手放在了腰间的刀柄上,她愈发的靠近王姮,低声道:“周围太安静了。”
“深夜,路上没有行人,这很正常。”
“可,现在竟是连虫儿、鸟儿都不叫了,这——”
赵锦娘表现出了一个女护卫该有的警惕与忠心。
似乎慢半拍的阿蛮,也反应过来,脱口说了句:“这、可能有埋伏!”
埋伏之人,可以用伪装骗过周围的人,却骗不过那些野外的小东西。
虫儿鸟儿的意识到了危险,自然不敢再发出声响。
若是,那种危险气息更加浓郁,它们还会直接奔逃。
果然!
哗啦啦!
不远处的树林里,忽然飞起了一群鸟儿。
与此同时,唰唰唰,无数道黑影从林间窜了出来。
“果然有埋伏!”
“是乱民!他们进城了!”
“保护九娘!快!快保护九娘!”
随着伏击者的出现,王姮的队伍立刻停了下来。
他们或是准备进攻,或是冲到王姮身边护卫,虽然起初有些慌乱,但还是及时做出了应对。
呼啦啦!
几百号的黑衣人,将王姮等人团团为了起来。
“哈哈!这就是楼彧的未婚妻?王家九娘?”
“啧,还是个胖丫头!”
“胖丫头,你若是聪明,就束手就擒。我们只是想跟楼彧借点儿钱粮,并不想杀人!”
黑衣人们围住了王姮,便开始七嘴八舌的鼓噪着。
他们流里流气,像极了水匪。
但,王姮还是敏锐的发现,他们脚上穿着黑色的牛皮短靴。
这是官靴,要么是官兵,要么是权贵人家的部曲、私兵。
他们要抓的不只是她王姮,还有阿母这个齐王侧妃!
“九娘,那匪首说得有些道理!”
就在王姮暗自思索的时候,只觉得颈侧一凉。
她低下头,一柄锋利的横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