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惶恐个什么劲,你是没见过当官的?”
由于一直抄着孙成,赵明中两手逐渐使不上力,只能把他贴在自己身上,用胸膛抵着他。
‘就是因为我见的当官的多了才要拜啊!’孙成心里这么想但嘴上却不敢说,只能软软的靠在赵明中的身上,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
赵明中觉得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于是低下头对着孙成的脑袋道:“能不能不拜了?你要是非得拜,我就不让李兄给你蚊香了,你知道的,这一片儿归我管。”
官威竟恐怖如斯!听到这话的孙成心里一紧,暗道当官的果然都一个样!
诶不对?
孙成心里一琢磨,官威是这么耍的吗?语气很对味儿,但话怎么不是那个意思?
不让自己进蚊香,那怎么能行!
反应过来的孙成立马膝盖一硬立马站了起来。
“大人,听您的,听您的!”
孙成谄媚的笑着,顺手还抚平了赵明中胸前布衣上的褶子。
“大人,我不拜了,您消消气。”
“这才像话。”赵明中笑着拍了拍孙成的肩头道:“你是李兄生意上的伙伴,以后见了我也不必如此,只当我是这小庄村的一个普通村民便是。”
赵明中说完见眼前的孙成还是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彻底没了脾气,看来想让这行商之人改变对官员的固有观念还是比较难的一件事。
不想再跟他纠缠下去,赵明中对着孙成摆了摆手道:“这里不是个说话的地方,快走吧,等到了工坊再让李兄好好介绍一番,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那大人,您先走?”孙成小心翼翼的试探道。
赵明中闻言一脸无奈,“都说了不必如此了,你赶紧走你的。”
“哎,好好。”孙成等赵明中说完话立马屁颠屁颠的跑开了,转头上了车就擦了一把冷汗。
自己跟着大哥跑了这么多年的商,去的地方也不少了,或多或少跟当地的官员都打过交道,怎么还有这样当官的?
爱民如子,与民同乐?
孙成脑袋里不断的蹦出这几个词,但又觉得不大现实,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官,行商进个货还得自己来,到底是图啥,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两袖清风?
孙成想了一会儿后也没弄明白赵明中是个什么样的人,只得驱动身前的马车,一溜小跑了起来。
随着孙成头车的启动,后面排着的马车也动了起来,赵明中等孙成的车队走了一段后,这才让旁边的梁丰催动了车子。
转过一个山坳,跑到一半的孙成突然看到前方不远处有辆牛车正拉着一车青砖在慢吞吞的走着。
等离着近了一看,这不是黄二牛吗?
黄二牛之前在蚊香工坊上工的时候遇到孙成来进货经常帮着他装蚊香,俩人也算是相识。
不过就算黄二牛没有给他帮过忙,估计孙成也会认识,毕竟是连见了村口老太太都要聊两句的主,这个村里还真没几个是他不认识的。
见到前面的人是黄二牛,孙成随即就喊了起来。“二牛兄弟,你买砖去了啊?”
身后突然传来新奇的称呼和快速滚动的车轮声,黄二牛意识到对方的车应该是马车,速度比自己快。
于是把手里的缰绳一摆,老牛顺势就走到了路边停了下来,把山路让出来了大半,好让身后的马车过去。
确保让出来的路足够马车通过了,黄二牛这才纳闷的回头看去,结果正好看到了孙成赶着马车跟了上来。
“孙掌柜,原来是你啊。”黄二牛一眼就认出了孙成,随即笑着向他拱了拱手。
“是我是我。”刚被县太爷惊了一身冷汗,此刻见到相熟的人,孙成感觉格外贴切,也忙着拱手回应道:“二牛兄弟,你这是去买砖了,是要建房子了吗?”
“没有,这是我们村自己烧出来的,我拉回村里去。”
黄二牛平平淡淡的一句话,但听到孙成的耳朵里却像是起了一声炸雷。
“什么?你们自己烧出来的?”孙成不可思议的问道。
“对啊,溪哥带着我们烧的,孙掌柜你见识广,看看我们村这砖的成色还可以吧?”黄二牛特别喜欢看孙成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这让他觉得自己的村子跟外面的府城比起来可能也差不太多。
此刻孙成还真就想看看小庄村自己烧出来的青砖怎么回事,但又担心自己挡了后面县太爷的路。
于是想了一下后就把手里的缰绳交到了旁边一个族弟的手里,并道:“你们先去工坊等我,我搭二牛兄弟的车回去。”
说完还不忘朝黄二牛问了一句,“二牛兄弟,可以吧?”
“咋不可以。”黄二牛说着往里挪了挪身子,在牛车上让出了一个空,笑着开口道:“只要孙掌柜不嫌我这牛车慢,我带你进村。”
“怎么会,我听说过,你家这牛车可是村里的宝贝,以前村里人出远门,全靠它出力呢。”孙成说着也没下车,而是等马车超过牛车的时候直接跳了上去,稳稳地落在了黄二牛的旁边。
“你们先去,我随后就到。”孙成转头交代了自己族弟一句后就从板车上拿了一块青砖出来。
拿在手里仔细端详,又拿起另一块轻轻敲了敲手里的这块,孙成嘴里不住的发出‘啧啧啧’的声音。
“二牛兄弟,我说你们村长也太厉害了吧,这砖都快赶上官窑烧出来的了。”
”啊?“
听到孙成的话,黄二牛明显一愣,自己就是单纯的想要炫耀一下,没想到孙掌柜还真看出来了门道?
即使是山里人的黄二牛都知道,官窑和私窑虽然只有一字之差,但却是天壤之别的两种东西,要是自己村里的砖真能赶得上官窑,那自己用了不就白白糟践了嘛。
想到这黄二牛脸色郑重的问道:“孙掌柜,你可是看清楚了?我看着这砖跟镇上私窑烧出来的一样啊。”
“可不一样。”孙成说着拿起手中的两块砖对着黄二牛敲了敲道:“你听这声音,是不是跟罄音差不多。”
说完又道:“嗷对,你也没听过罄音,反正你知道能发出这个声音来就不得了,那得是土足够好,火候掌握的足够精准才可以烧出这么好的砖来,我也是听旁人说起过,所以说你们村这砖绝对不像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
听完孙成的话黄二牛觉得之前赵奶奶喊他小孙还是有道理的,不过也不想跟他计较这个,因为按孙成所说,自己村烧出来的砖能敲出那个罄音来,肯定是不一般的,要是真能因此发现什么不同,那自己还得感谢他呢。
想到这,黄二牛也拿起两块砖敲了起来,发现跟之前镇上买回来的砖确实是有一些区别。
镇上买回来的砖敲起来的声音是闷闷的,而自己村烧出来的砖敲起来声音是清脆的。
黄二牛把自己想到的告诉孙成,孙成笑着道:“那就是了,要是你回去砍开两块砖做个比较,估计就会发现你们村这砖里外颜色是一样的,中间的孔洞也会更少。”
“是嘛!”听到可以用肉眼观察到两种砖有所不同,黄二牛兴奋道:“那咱赶紧回去看看,溪哥家建房子的时候剩了一些,山哥拿来给小白垒了个狗窝,咱去拆一块下来比较一下。”
孙成听到黄二牛的提议后踌躇道:“我能一块跟着看看,拆狗窝就算了吧,小溪兄弟家的狗站起来跟个小牛犊一样,我怕他咬我。”
“没事的孙掌柜,小白不咬人的,你跟着我去就行了。”黄二牛狡黠的转动了一下眼珠后拍着胸脯保证道。
“不行不行。”孙成犹豫了一下后还是没答应,“我就是来进货的,哪能跟着你去拆主人家的狗窝,这太不像话。”
说完之后还连连摇头,一副誓死不从的模样。
“行吧。”眼见坑不到孙成,黄二牛只得放弃道:“那到时候我去拆,你帮我看一下我们这砖是不是真的那么好。”
“这个自然是可以。”孙成笑嘻嘻的道。
俩人商量完就想回村,这时赵明中转过山坳后也看到了黄二牛,于是让梁丰紧着催了催马车也赶了上来。
离着近了发现孙成也在黄二牛车上,赵明中不明所以,开口问道:“孙掌柜怎么没有跟着商队进村?”
看到赵明中,孙成一下子就变得不自信了起来,即使他并没有做什么坏事,但心里还是有一些慌乱。
努力定了定神,孙成拱着手道:“回大人,小的......”
话还没有说完,眼前的赵明中就打断道:“孙掌柜你还是别说话了,二牛,你说。”
看到孙成吃了瘪,黄二牛笑了一声轻松道:“赵先生你来的正好,刚才孙掌柜说我们村烧出来的砖都快赶上官窑的了,你给看看真的是这样吗。”
“你们自己烧出来了砖?”赵明中一下就抓住了重点,同样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
“对,是最近这一个月才建好的砖窑,刚才孙掌柜也是觉得稀奇所以就上了我的牛车,要看一下我们烧出来的砖,我们正商量着回村拿镇上买回来的敲开比较一下呢。”
“我看看。”赵明中说着也下了马车走到了牛车旁边,黄二牛忙把手里的两块砖递给他看。
赵明中拿在手里掂了掂,只觉得比一般的砖要重上一些,确实不像民窑烧出来的那样,但自己也没有细心留意过官窑的砖,所以也不敢妄下结论。
看了一会儿后,赵明中谨慎开口道:“孙掌柜见多识广,或许真如他所说,这砖已经能赶上官窑的成色了。”
“不敢不敢。”孙成像个鹌鹑一样窝在牛车上小声道。
赵明中看到他这副做派就感觉自己像个十恶不赦的贪官,现在一刻也不想跟他待在一起,于是把砖递回给黄二牛道:“那就按你们说的,回村后跟镇上买回来的做个比较吧,我先去李兄那里等你们。”
“好的赵先生,你先去着,我们随后就到。”黄二牛笑着摆了摆手。
赵明中也不再耽搁,看了一眼孙成后就又上了马车。
等赵明中的车队过完了以后,黄二牛催动牛车跟在了后面,这时窝在车里的孙成才缓过神来,擦了擦头上的汗道:“二牛兄弟,你知道他是你们县的县太爷吧?”
“知道啊,怎么了?”黄二牛无所谓的回道。
“知道那你跟他说话不怕他?”
“不怕啊,赵先生以前是我们村的教书先生,当上县令之后也跟以前一样,对我们都很好,从来没有什么官架子。”
说到这,黄二牛回过头来冲着孙成道:“孙掌柜,你见到赵先生怎么怕成这样,他应该没有难为你吧?”
“没有没有。”孙成松了一口气道:“是我的问题。”
看到县令跟黄二牛的交谈,孙成意识到这个赵县令跟其他地方的官员确实是不一样,爱民如子的形象开始在自己的心中具象化,孙成也跟黄二牛聊起了自己为什么这么害怕当官的。
“二牛兄弟你不知道,我们行商之人虽然说有几个银子傍身,走到哪都吃穿不愁,但是士农工商阶级在那摆着,可以说除了银子之外我们什么都没有。
咱农家人认为我们不事劳作就能从中获利,实非良善,读书人更是觉得我们重利轻义,对我们嗤之以鼻,所以长久以来我们行商之人最不想的就是跟官府打交道,实在是被轻视,被欺辱怕了!”
听完孙成的解释,黄二牛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原以为孙成生意做的这么大,在外已然是呼风唤雨的角色。
可没想到也是有苦难言,看来他干的生意还是不够大啊。
黄二牛以前听李怀溪说过,商人要是足够的厉害,那是朝代更迭都不会受到影响的。
想到这,黄二牛拍了拍孙成的肩膀语重心长的道:“赵先生不是那样的人,你放心就行了,不过孙掌柜,你们商号的生意还是得做的大一些才行啊,这买卖大了,谁还敢随便欺侮你。”
?
孙成一脸懵逼的看着眼前的黄二牛,他觉得刚才的一番肺腑之言就像是说给了牛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