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三杯烈酒下肚,傅友德面色如常。
蒙古人素来看重酒量豪爽的好汉,所以对傅友德纷纷竖起大拇指,口中欢呼。
而纳哈出倒是面色潮红,眼神之中带了酒气。
但无论如何,这宴会的场景是实打实的欢快起来。
“干喝没意思!”
酒过三巡之后,傅友德大笑道,“可惜军中没有歌舞,没有美人!”说着,一摊手道,“就算现在出去抢,冰天雪地的也没地方抢呀!”
“公爷若是不嫌弃女奴粗鲁,俺这就骑马回去,叫些女奴过来助兴!”
纳哈出手下一名将领也喝开了,用不熟的汉话喊道,“喝高兴了,让她给公爷暖被窝!”
“哈哈哈哈!”
桌子上武人皆是大笑。
“这位兄弟,某先谢过好意!”
傅友德抱拳,转头对纳哈出道,“现在去叫是来不及了,改日某去太尉大人营中,吃烤羊肉时在安排如何?”
“呵呵呵!”纳哈出带着酒气,“一言为定!”
“不过眼下也得助兴!”
傅友德想想,看看帐内众人,“咱们都是武人,干脆叫二郎们摔跤。”
“好!”蒙古将领们率先喝彩起来。
“某和太尉大人,各出一人!”
傅友德又道,“看看到底谁的人,力气大本事大!这彩头嘛?”
随即,转头道,“来人!”
“喏!”
一名家将捧着一个托盘上前,众人看清托盘上之物,都是倒吸一口冷气。
那赫然是一副精心打造的锁子甲,铁索连环锃明瓦亮,一看就不是凡物。
纳哈出本想婉拒,但被傅友德捧得高高在上有些飘然,同时也不想让明军小瞧。
所以直接点了一名蒙古将领,“你来!”
那蒙古汉子勃然起身,三两下脱去甲胄,露出一身肥肉来。
“好汉子!”
傅友德竖起大拇指,转头看向捧着托盘的亲兵,“你去!”说着,又道,“不可伤了和气!”
“我压五百两,傅公的人赢!”王弼喊道。
“老子接了,反你五百,这位蒙古汉子赢,你敢不敢接?”怀远侯曹兴也跟着大喊。
“草,儿子才不敢!接!”王弼大喊。
随后军侯将领们纷纷鼓噪,“我压,我压....”
瞬息之间,账内堆满了诸位军侯亲兵们送来的金银,看得人眼花缭乱。
而后两名勇士,都是光着上身,俯身警戒。
蒙古人膀大腰圆,明军亦是身材粗壮。
“呀!”
转了几圈之后,蒙古人大喝一声,猛的前扑。
砰的一声!
两人撞在一起,然后互相扭着胳膊,喘着粗气手上青筋暴起。
“使劲!”
“勾腿!”
“绊他!”
“抓他老二!”
帐内武人们,纷纷大声叫骂喝彩。
而两名勇士则是势均力敌,一时间竟然谁也奈何不了谁。
突的,蒙古人大喝一声,把明军拦腰抱起。
那明军双腿盘着他的腰部,手臂陡然锁住蒙古人的头颅。
“蒙古人败了!”
蓝玉低声对常茂道,“老傅的亲兵只要顺着他的冲劲儿,下落的时候胳膊一拧,蒙古人的脖子就断了!”
话音落下,轰的一声。
蒙古人重重的压在了傅友德亲兵的身上,但蓝玉所预料的却没发生。
“好兄弟,没伤着吧?”那蒙古人对着傅友德的亲兵伸手。
“兄弟好手段!”傅友德亲兵起身笑道,“摔得我眼冒金星!”
“哈哈哈,我赢了!”
“哎呀,你咋不中用呀!早知道老子的亲兵上去了!”
“你他娘没吃饭呀!”
“老傅你手下都是什么绣花枕头?”
一时间,场内喝彩和懊悔并起。
傅友德目光,冷冽的在亲兵身上转转,“平日的劲儿呢?”
“公爷赎罪!”那亲兵附身道,“对面的蒙古兄弟技艺高超,属下不是对手!”
“丢人!还不下去!”
傅友德又是严厉的呵斥,而后亲手捧起那副锁子甲,走到那蒙古汉子的身前,“我们汉人有句话,宝剑赠英雄。 你是英雄,这是你的了!”
瞬间,帐内所有蒙古人皆是激动得语无伦次。
他们看重英雄,也希望被人看做英雄。
“还不谢过颍国公!”纳哈出满脸荣光,开口道。
“俺给公爷磕头!”蒙古汉子捧了甲,跪地叩首。
“来,你的!”
忽的,边上的怀远侯曹兴抓起地上的金银,就往那蒙古勇士怀里塞,“你给我赢的,都给你!”
“对对对!”边上亦有军侯开口道,“好勇士,当赏!”
哗啦一下,这些金银都堆到了那些蒙古勇士们的身边。
闹得那些蒙古人顿时面红耳赤,手都不知往哪里放。
有些人甚至心中想着,“大元朝廷的大人们都说汉人阴险,可现在看来,汉人多好呀?早知道汉人这么好,那还打什么呀?做朋友不好吗?”
突然,一个刺耳的声音陡然响起。
“摔跤有什么意思?”
帐内一静,众人扭头看去。
却是蓝玉端着酒碗,自斟自饮道,“不如比刀法?我出一人,你们出一人,比比谁的刀快!”
话音刚落,众人勃然变色。
刀枪无眼,比刀是要见血的!
王弼不住的对蓝玉打眼色,可他却视而不见。
纳哈出的脸色也不好起来,他如何能不知道,傅友德是让他的亲卫让着他的手下了。
明军将领们,也是在客客气气的捧着他们。
这份人情,纳哈出心中感激。
可你蓝玉这时候却口出狂言,你也太目中无人了吧?
是,你有威名!
是,我是降人!
我纳哈出也是大元的丞相太尉王爵之人,统兵二十万雄踞辽东的一方霸主。
可你一而再的无视我,轻视我,谁能不火呢?
“蓝侯!”
傅友德目光如刀,“喝醉了吧?”
蓝玉不屑的冷哼,“逢场作戏差不多得了!”
“左将军!”
傅友德也火了,直称蓝玉的官名,“再说一遍?”
二人四目相对,一时间火花闪现。
“都喝多了,少说几句!”王弼起身,拦在中央,笑道,“都喝多了,哈哈!颍公,咱们不如让儿郎们比酒!看谁先喝躺下!他娘的,摔跤摔不过,不能喝酒也喝不过吧!”
“如此甚好!”旁人也顺着话头,给蓝玉台阶。
“那就比喝酒!”
纳哈出压着心中的怒意,对蓝玉举杯道,“蓝侯,在下还没敬过您?”
这已是极其难得的好意了,可对此蓝玉却置若罔闻,不睬不顾。
傅友德双眼喷火,真想当场直接对蓝玉动用军法。但毕竟,他蓝玉是太子的人,傅友德打狗还要看主人,要处置他也得他太子发话。
于是,还是强压着,“蓝侯!非要如此吗?”
面对傅友德的目光,蓝玉终于还是低头了。
但他却没举杯,而是转头对常茂道,“你跟他喝!”
常茂早喝的醉醺醺的了,闻言举杯,“来,我替我舅跟你喝!”
“你算干嘛地?”
纳哈出心中的火,再也压不住了。
蓝玉不喝他的敬的酒,已是不敬之举,让他外甥代他喝,那算什么。
心中暗骂一句,面无表情的放下酒杯。
“你...”
常茂举起酒碗,却碰了个软钉子,顿时火冒三丈。
几乎是大吼道,“怎么,我大明世袭罔替的国公,配不上跟你喝酒吗?”
“住口!”傅友德大怒,又对纳哈出道,“太尉勿怪!”
纳哈出一笑,然后顺口对边上的蒙古将领说了一句,“常遇春的儿子真是不像常遇春!”
他这话是蒙古语说的,常茂听不懂。
随即看向身侧一名他军中,粗通蒙古语的将领,“他嘀咕什么?”
那将领刚陪着常茂喝了好几大碗,也晕乎乎的。
就听了个大概,说什么儿子?
本就不大精通,也没过脑子,张口道,“他说你不是老公爷的儿子?”
“我草你姥姥!”
常茂顿时大怒,唰的一声抽出腰刀。
嗖的跨过桌子,对着纳哈出的脑袋当头就是一刀。
“啊!”
一声惨叫,却是边上一名蒙古勇士挡在纳哈出身前,竟然被常茂一刀砍断了胳膊。
噗的一下!鲜血直喷!
电光火石之间,周围人都愣住了。
常茂唰的又是一刀,纳哈出狼狈的滚开,砰的一下桌子四分五裂。
“你狗日的!”
傅友德大怒,一把抓住常茂的脖子,砰的按倒。
“放开我家公爷!”
嗖嗖嗖,常家亲兵直接冲了过去。
“不得无礼!”
傅友德的亲兵针锋相对,丝毫不让。
“狗日的!”
蓝玉大骂一声,指着纳哈出,“不识抬举,给我多剁了他!”
唰刷唰,刀锋四起。
“太尉快走!”
蒙古勇士举起桌子胡乱格挡飞舞,而纳哈出则是连滚带爬冲出营外。
正好战马就在帐外拴着,飞身上马,在帐外明军瞠目结舌的目光之中,一骑绝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