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大明,筹措赈灾银子,竟然要用这些歪门邪道!”
翌日晌午,千金楼顶楼,还是那间奢华无比的包房之中,太子朱标捧着一碗热茶,听着李景隆的报账,突然长叹一声。
“目前一共收到了三十七万....”
李景隆正念着数字,闻言直接停住,看了下朱标那张笑容复杂的脸,开口道,“太子爷,这也是没办法,一时的权宜之计!”
“我知道...我就是心里有些想不通!”
朱标苦笑,“自幼各位学士教我读书时常说,我天朝地大物博应有尽有!可是,自从我开始主政之后,我发现学士们以前说的....也不是那么对!”
说着,他喝口热茶,继续道,“钱....天下最有钱的是朝廷,可是只要一场灾,或者一场仗,朝廷的钱马上就捉襟见肘!几代明君几十年攒下的家底,三五年就能折腾干净!”
“历朝历代到最后就是俩字....没钱!”
“史书上说什么这个盛世那个盛世....”
“可也没见...哪朝哪代的老百姓能吃饱穿暖呀?”
“但是...”
朱标话锋一转,“是没钱吗?头一回你弄个皇家珍宝拍卖,前番又是边贸专权拍卖....这次只是个风月牌,收院子的钱,就能预计为国谋求一百多万?”
“咱大明...有钱呀!这天下有钱呀!”
“可是国库为啥....?父皇跟我都是会过日子的人,怎么就攒不下钱呢?”
闻言,李景隆心中暗道,“这才哪到哪,越往后....大明朝才越是一贫如洗呢!”
“而且,我还有个困惑!”
朱标起身,眺望窗外,“怎么朝廷一说要弄点什么,就有人跳出来说什么与民争利?可是这民......穷的吃不上饭的是民。但那些几十万两眼睛都不眨就拿出来的,算民吗?”
“朝廷的钱,来的太单一了!”
李景隆俯身,上前几步低声道,“这天下不是没钱,而是朝廷不知.,...不,不是朝廷不知如何收钱,而是朝廷定的收钱的方式,太单一了!”
“国库的来源,主要是田税!”
“田税缴的也不是钱,而是米粮杂色布匹等。”
“即便是各省都收齐了,账目上也不缺,可是.....这些东西是有损耗的!”
“你没说到点子上!”
朱标微微转头,看了李景隆一眼,“就你和我二人在此,有什么话还要藏着掖着?”说着,又道,“你是知道的,孤心中对士农工商都是一视同仁的,也没什么墨守成规的心思,孤想要的...也不是一个破破烂烂的大明!”
说着,他又是长叹,“户部的黄册?呵呵,田亩不变而人口变!百姓贫寒,一场灾下来只能贱卖田地沦为佃户!此时我大明开国未久,土地兼并还不明显。假以时日,不出五十年,户部的黄册就是摆设,天下到底有多少田,谁都说不清楚!”
“更何况....”
朱标说着,再次叹气,“天下官绅是可以不缴粮的....有功名的士子是可以不缴粮的。还有.......还有孤的那些弟弟们!”说到此处,他揉着太阳穴,“此时不显,可再过三十年,宗室人口倍增,封地官府的钱粮用来供应他们都捉襟见肘,哪还有钱交给国库?”
“呵呵,愚公移山,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明白人呀!
李景隆心中感叹,标哥是真明白,不是假明白。
或许他不知如何让大明帝国的国库开源,但他知道......大明帝国的硕鼠,都是何许人也!
历史上的大明王朝,也确实是被这些藩王以及朱家子孙们,活生生的给吃垮的。
皇帝的儿子是亲王,亲王的儿子是亲王和郡王,郡王的儿子镇国将军,辅国将军,镇国中尉......
最低的镇国中尉,每年的俸禄折合成银子都有三百两左右。
当然,除了宗室,还有庞大的特权官绅阶层。
这些人,好似蛆一般,趴在大明帝国的背上,贪婪的吸食着他的血肉。
但是,宗室这个话题太敏感了。
朱标心里清楚,都不敢开口直说,他李景隆如何敢随便的大言不惭?
即便标哥不怪罪,可万一让老朱知道了?
那就不是打板子了,而是吃里扒外了!
“太子爷英明!”
李景隆拍了一记,略显敷衍的马屁。
而后正色道,“其实在臣看来,朝廷之所以没钱,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说!”
朱标点点李景隆,“孤就想听你说这样的话!”
“老爷子定的,各省的赋税都是....”
李景隆说着,苦笑一下,“都是定额税!也就是说现在洪武十八年,各省多缴的税是这些。等到五十年后,各省缴纳的赋税还是这些!”
“正如您说的,田地会变,人口会多.....而朝廷一直始终收定额税的话?”
“百姓的钱,依旧一分不少。朝廷的钱,半分都多不了!”
“可是...”
说到此处,李景隆顿了顿。
朱标一笑,接口道,“倘若税不够,朝廷要补贴地方,地方有灾也是朝廷赈济!但若是地方富足了,税收仍旧是以前的死数...那多出来的钱,就被地方上的官绅给分了,是不是?”
“您英明!呵呵!”
李景隆再次笑道,“臣什么都不懂,也就是这么一说!”
税收上的事,他也是不能多说。
他虽身份搞对,但毕竟不是真的姓朱!
定额税是老朱定下的祖宗家法!
其实老朱的出发点是好的,天下各处就这些钱,够花就行了,别多搜刮,给老百姓多留点!
“你不懂?就凭你刚才的话,户部尚书该给你做!”
朱标点了下李景隆的肩膀,“你的意思是定额税不好,改税制?”
“臣可没这么说!”
李景隆忙摆手,“您这不是要臣的小命吗?”
“你知道吗?”
朱标忽然皱眉,正色看着李景隆,“你哪都好,就是身上缺一种.....先天下之忧而忧的气质!”
“您太看得起我了,我一直追求的是先天下之乐而乐!”
李景隆心中暗道,“古往今来先天才之忧而忧的人,有几个好下场的?”
“你是有为天下谋福祉之心!”
朱标又道,“你也有为天下谋福祉之能!单说你上奏的铸造银币一事,每年就能为国多盈数百万的钱息!还有你推行的边贸专卖,也是国库重要财源!”
“但是.....”
“但孤觉得,你心中还有更大抱负,只是因为有所顾忌,一直不敢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