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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秦王在朝堂上坐着,不禁长声叹息。这时,范睢走上前说:

“臣下听说,君主忧虑则臣子感到耻辱,君主蒙羞则臣子应当以死谢罪。如今大王在朝堂上叹息,一定是因为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失职,不能替大王分担忧愁,臣下斗胆请求大王降罪!”

秦王听后,回答说:

“事物如果平时没有做好准备,到了紧急关头就无法应对。现在武安君白起已经被处死,而郑安平又背叛了我们,国家外面有众多强敌虎视眈眈,而国内却没有能够独当一面的良将,这就是我忧虑的原因啊。”

范雎听后,心中既感到惭愧又充满恐惧,他不敢再多说什么,便默默地退出了朝堂。

当时,有一位来自燕国的名叫蔡泽的人,他学识广博,口才出众,自我期望极高。他乘坐着一辆破旧的车辆,四处游历,试图向各诸侯国的君主游说自己的政治主张,但始终未能得到赏识和重用。当他来到大梁时,有幸遇到了一位擅长相面之术的人,名叫唐举。蔡泽好奇地询问唐举:

“我听说您曾为赵国的李兑相面,并预言他将在百日之内掌握国家大权,这件事是真的吗?”

唐举点头确认:

“确实如此。”

蔡泽听后,便问起了自己的命运:

“那么,以您看,像我这样的人将来会如何呢?”

唐举仔细端详了蔡泽一番,然后笑着对他说:

“您的鼻子形状独特,像蝎虫一般;肩膀高耸,几乎与脖子齐平;额头突出,眉头紧锁;双腿膝盖似乎也有些弯曲。我听说圣人的相貌是难以用常规标准来衡量的,他们往往有着与众不同的特征。难道说,您就是这样一位与众不同的圣人吗?”

蔡泽一听便知道唐举是在与他开玩笑,于是他风趣地回应道:

“富贵对我来说,或许只是时间问题,迟早会到来的。只是我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寿命会有多长啊!”

唐举听后,认真地对蔡泽说:

“关于您的寿命,我预测从现在开始,您还将享有四十三年的美好时光。”

蔡泽笑着回应说:

“我若能享受四十三年衣食无忧、乘坐骏马华车、怀揣黄金官印、腰系紫色绶带,在君王面前恭敬行礼的生活,那就已经足够了!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然而,当他再次游历韩国和赵国时,依然没有遇到赏识他的人,心中不免有些失意。于是,他返回魏国,却在郊外遭遇了盗贼,连做饭的锅碗瓢盆都被抢走了,无法生火做饭。无奈之下,他只好在树下休息,没想到在这里又遇到了唐举。唐举看到蔡泽的处境,又开玩笑地说:

“先生您还没能实现富贵吗?”

蔡泽苦笑了一下,回答:

“我还在努力寻找机会呢。”

唐举收起笑容,认真地说:

“先生您的骨相显示您有着金水之运,这意味着您的机遇在西方。现在秦国的丞相应侯(范雎),因为举荐的郑安平、王稽都犯了重罪,他内心深感惭愧和恐惧,正急于寻找能够接替他位置的人。先生您为何不去秦国一试,反而在这里困守呢?”

蔡泽听了唐举的话,虽然心动,但又担心路途遥远,难以到达。唐举看出了他的顾虑,于是从囊中取出几枚金币赠予蔡泽,说:

“这些钱或许能帮助您踏上前往秦国的道路。”

蔡泽接受了唐举的资助后,决定前往咸阳。在旅店里,他对店主说:

“你将来给我准备的饭食,一定要用白米好饭,肉也要是上等的肥美之肉。等我将来做了丞相,一定会重重地酬谢你。”

店主听了,惊讶地问:

“您是哪位大人物,竟然有如此大的志向,想要做丞相?”

蔡泽回答:

“我姓蔡名泽,是个以雄辩和智慧闻名天下的人。我特意来咸阳,就是为了求见秦王。我相信,只要秦王一见我,必定会喜欢我的言论,然后就会罢免应侯(范雎)的相位,让我来取代他。到那时,相印就会挂在我的腰间。”

店主听了,觉得蔡泽的话太过狂妄,便笑着把这事告诉了别人。应侯范雎的门客听到了蔡泽的言论后,回去告诉了范雎。范雎听后,并不以为然,他说:

“关于五帝三代的历史,以及诸子百家的学说,我无所不知。多少能言善辩之士,在我面前都黯然失色。那个蔡泽,怎么可能就凭他的三言两语就说服秦王,从而夺走我的相印呢?”

尽管如此,范雎还是出于好奇,派人前往旅店去召见蔡泽。旅店的主人得知应侯府派人来召见蔡泽后,连忙对蔡泽说:

“大祸临头了!您之前公然宣称要取代应侯成为丞相,现在应侯府派人来召见您,您如果去了,必定会遭受羞辱。”

蔡泽却笑着回答:

“我去见应侯,他一定会主动把相印让给我,根本不需要我见到秦王。”

旅店主人听后,觉得蔡泽实在是太狂妄了,生怕因此受到连累,便劝他不要连累自己。

蔡泽身穿粗布衣裳,脚踏草鞋,前去拜见范雎。范雎高高在上地坐着,等待蔡泽的到来。蔡泽进入房间后,只是行了一个长揖礼,而没有下跪叩拜。范雎见状,也没有请蔡泽坐下,而是严厉地质问道:

“外面传言,想要取代我成为丞相的人,是你吗?”

蔡泽站在一旁,镇定自若地回答:

“正是我。”

范雎紧接着问:

“你有什么理由或说辞,可以让我放弃这个爵位,让你来取代我呢?”

蔡泽叹了口气,说:

“唉!您怎么到现在才看出这一点呢?世间万物都有其自然规律,就像四季更替一样,成功的人应当适时退位,为后来者腾出位置。您今日已经达到了巅峰,是时候该退下来了。”

范雎听后,心中不悦,反驳道:

“如果我自己不愿意退下来,谁又能让我退呢?”

蔡泽微笑着说:

“一个人如果身体健康,四肢灵活,聪明睿智,并且能够在世间广施仁德,这样的人自然会受到世人的敬仰和羡慕,被视为贤豪之士。然而,随着年龄的增长,体力和精力都会逐渐衰退。您应该考虑一下,自己是否还能像年轻时那样精力充沛地处理国家大事呢?”

范雎听了蔡泽的话,虽然心中仍有不甘,但也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有道理。于是,他点了点头,表示赞同蔡泽的观点。蔡泽继续他的论述,他说:

“如果一个人能在天下取得显赫的地位,享受安乐与长寿,直到自然老死,他的家族世代享有尊贵的地位和丰厚的俸禄,这些都能传承给子孙后代,永不中断,与天地共存,这不就是世人所追求的吉祥美好之事吗?”

范雎点头表示赞同。然而,蔡泽话锋一转,又提到了历史上的几位悲剧人物:

“但是,看看秦国的商君(商鞅)、楚国的吴起、越国的大夫文种,他们虽然功勋卓着,但最终却未能得到善终。对于这样的结局,您也认为是可以接受的吗?”

范雎听到这里,心中暗自警惕,他知道蔡泽这是在用利害关系来逐步逼迫自己表态,如果自己直接表示不愿接受这样的结局,就可能落入蔡泽的言辞陷阱中。于是,范雎故意装出一副赞同的样子,回应道:

“这样的结局又有何不可接受的呢?公孙鞅辅佐秦孝公,他大公无私,制定了法律来治理国家,为秦国开疆拓土,功勋卓着。吴起在楚国辅佐楚悼王,他废除了贵族的特权来培养强大的军队,使楚国南方平定了吴越,北方抵御了三晋的进攻。大夫文种则辅佐越王勾践,他帮助越国从弱小变得强大,最终吞并了强大的吴国,为越王报了在会稽之战的耻辱。虽然他们最终未能得到善终,但作为真正的大丈夫,他们杀身成仁,视死如归,他们的功绩在当时就得到了认可,名声也流传后世,这样的结局又怎能说不可接受呢?”

此时,范雎虽然嘴上还在坚持,但内心已经有所动摇,他坐立不安,索性站起身来,全神贯注地倾听蔡泽的讲述。蔡泽继续说道:

“君主圣明,臣子贤能,这是国家的福气;父亲慈爱,子女孝顺,这是家庭的幸福。作为孝子,谁不希望能有一位慈爱的父亲?作为贤臣,谁不渴望遇到一位明智的君主?然而,历史上却有这样的例子,比如比干虽然忠诚,但商朝还是灭亡了;申生虽然孝顺,却导致了国家的混乱。他们虽然不幸身死,却对君主或父亲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帮助,这是为什么呢?因为他们所效忠的君主或父亲并非真正明智且慈爱的人。再来看商君(商鞅)、吴起、大夫文种等人,他们的死并非是他们主动追求的,而是为了国家的利益而牺牲了自己。他们并不是为了后世的名声而求死,而是因为遇到了不公的命运。就像比干被剖心而死,而微子却选择了离开;召忽被杀,而管仲却得以生存并辅佐齐桓公成就霸业。微子和管仲的名声,最终并未低于比干和召忽。因此,大丈夫在世,能够既保全自身又留下美名,这是最好的结果;如果名声能够流传后世而自己却不幸身死,这也是次优的选择;而最差的,则是名声受辱而自身苟活于世。”

蔡泽的这番话深深触动了范雎的内心,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畅快和认同。他情不自禁地离开了座位,走下堂来,口中连声称赞道:

“说得好!”

蔡泽继续他的论述,他说:

“您认为商君(商鞅)、吴起、大夫文种等人为了理想和信念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是值得敬佩的,但他们的贡献与闳夭辅佐周文王、周公旦辅佐周成王相比又如何呢?”

范雎想了想,回答道:

“商君等人的确无法与闳夭、周公相提并论。”

蔡泽接着问道:

“那么,现在大王对忠良之士的信任程度,以及对故旧的厚待,与秦孝公、楚悼王相比又如何呢?”

范雎闻言,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思考这个问题,然后回答道:

“这个嘛,我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比较。”

蔡泽并没有就此打住,他继续追问:

“您自己衡量一下,您在国家中所立的功劳,以及在谋划国家大事时从未有过失误,与商君、吴起、大夫文种等人相比又如何呢?”

范雎再次认真考虑后,诚恳地回答:

“我确实不如他们。”

蔡泽对范雎说:

“现在大王对功臣的信任程度,并不比秦孝公、楚悼王和越王勾践更高,而您的功绩也无法与商君(商鞅)、吴起、大夫文种相比。然而,您的俸禄和地位却异常显赫,私家的财富更是远超这三位先贤。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您不考虑激流勇退,为自己的未来打算,那么连那三位先贤都未能幸免于难,您又怎能保证自己能够平安无事呢?翠鹄和犀象,它们所处的环境本来远离死亡,但最终却因为贪恋诱饵而丧命。苏秦和智伯的智慧,并不是不足以保护自己,但他们因为贪婪无度,最终走上了绝路。您原本只是一个平民,徒步来到秦国,却得到了秦王的赏识,位至丞相,享尽了荣华富贵,您的仇怨也得到了报复,恩德也得到了回报。但您如果仍然贪恋权势和利益,不知进退,我担心您可能会重蹈苏秦和智伯的覆辙。俗话说得好:‘太阳到了正午就会西移,月亮圆了就会开始亏缺。’您为什么不在这个时候归还相印,选择贤能之人来接替您的位置呢?如果您所推荐的人确实贤能,那么您作为推荐者也会更加受到尊重。这样,您名义上是辞去了荣华富贵,实际上是卸下了重担。您可以尽情享受山水之乐,拥有长久的寿命,您的子孙后代也能世世代代保持应侯的尊贵地位。这难道不比身居高位、面临未知灾祸要好吗?”

范雎听完蔡泽的话,深感其言之有理,他赞叹道:

“先生您果然雄辩有智,我范雎愿意听从您的教诲。”

于是,他请蔡泽坐上主位,以客礼相待,并将他留在宾馆中,设宴款待,以表敬意。

第二天,范雎上朝去见秦王,他奏报说:

“最近有一位从山东远道而来的客人,名叫蔡泽。此人具备辅佐君王成就霸业的才能,他通晓时势,善于应变,完全有能力担当起治理秦国的重任。我范雎见识过许多人才,但像蔡泽这样出色的,实在是找不到第二个,我自愧不如。因此,我不敢因为个人私情而埋没贤才,特地来向大王推荐蔡泽。”

秦王听后,立刻对蔡泽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随即召见蔡泽到便殿见面,并询问他关于兼并六国的策略。蔡泽面对秦王的提问,从容不迫地逐条回答,他的见解深刻且符合秦王的意愿。秦王对蔡泽的表现非常满意,于是当天就任命他为客卿,以示对他的赏识和重用。范雎见状,知道自己的相位可能不保,便以生病为由,向秦王请求归还相印,希望能够退位让贤。然而,秦王并没有立即准许他的请求,可能是出于对范雎多年贡献的肯定,也可能是觉得范雎仍然是秦国不可或缺的重臣。但范雎心意已决,他坚持称自己病重无法再处理政务,拒绝继续担任丞相之职。秦王见范雎如此坚决,最终决定顺应他的意愿,拜蔡泽为丞相,接替范雎的位置,并封他为刚成君。而范雎则在应地安享晚年,度过了他的余生。

赵国在濒临灭亡的边缘被奇迹般地挽救,如今却又成为了燕国觊觎的目标。自从燕昭王成功复国后,他一共在位治理了三十三年,之后将王位传给了他的儿子惠王。惠王在位七年,又传位给了他的继任者武成王。武成王在位执政了十四年,再将王位传给了孝王。孝王在位时间较短,只有三年,随后便将王位传给了燕王喜。燕王喜即位后,他立了自己的儿子丹为太子。在燕王喜即位的第四年,也是秦昭襄王在位的第五十六年。这一年,赵国发生了一件大事,那就是平原君赵胜去世了。为了填补这一空缺,赵王任命了廉颇为相国,并赐予他信平君的封号。由于燕国与赵国接壤,为了表示友好和尊重,燕王喜派遣了他的相国栗腹前往赵国,去吊唁平原君的逝世。同时,他还准备了五百金作为给赵王的酒资,希望能够借此机会加深两国之间的兄弟情谊。然而,栗腹心中却另有打算。他原本希望赵王能因为他此次的吊唁之行而给予他丰厚的贿赂。但出乎他意料的是,赵王只是按照常规的礼仪接待了他,并没有给他任何额外的赏赐。这让栗腹感到非常失望和不满。回到燕国后,栗腹立刻向燕王喜报告了他的所见所闻,并趁机提出了一个大胆的建议。他说:

“自从长平之战赵国大败后,赵国的青壮年大多战死沙场,剩下的孤儿寡母尚年幼无力。而且,现在赵国的相国刚刚去世,廉颇也已经年老体衰。如果我们能趁其不备,分兵攻打赵国,那么赵国是完全有可能被我们灭亡的。”

燕王被攻打赵国的念头所迷惑,于是召来昌国君乐闲询问他的意见。乐闲回答说:

“赵国地理位置特殊,东边紧邻我们燕国,西边与秦国接壤,南边与韩国、魏国交错,北边则与胡貊相连。这是一个四面受敌但民众善于战斗的国家,他们的土地广阔,人民习惯于军事生活,因此我们不能轻易发动对赵国的战争。”

燕王听后不以为然,他自信满满地说:

“如果我以三倍于赵国的兵力去攻打它,结果会如何呢?”

乐闲摇了摇头,坚定地说:

“这样做还是不可行。”

燕王仍不死心,他进一步问道:

“那如果我以五倍的兵力去攻打赵国呢?”

然而,这次乐闲并没有直接回答,他选择了沉默,因为他知道无论兵力多少,攻打赵国都不是明智之举。燕王见状大怒,他误以为乐闲是因为他的父亲坟墓在赵国,所以不愿意攻打赵国。他愤怒地质问道:

“你是因为你父亲的坟墓在赵国,所以不想攻打赵国吗?”

乐闲连忙解释,表示自己并非出于私心,而是从国家利益和战略角度出发考虑问题的。他请求燕王相信他的判断,并表示愿意亲自尝试与赵国交涉,以证明攻打赵国并非明智之举。然而,朝堂上的群臣为了迎合燕王的意愿,纷纷附和说:

“天下哪有五倍兵力还不能战胜一国的道理呢?”

他们只看到了眼前的利益,却忽略了战争可能带来的巨大风险和后果。只有大夫将渠一人站出来,他恳切地劝谏燕王说:

“大王请不要只考虑兵力的多少,而要先考虑战争的正义性和我们与赵国的关系。我们刚刚与赵国交好,还送了五百金作为赵王的寿礼。使者刚回来报告完情况,我们就立刻攻打赵国,这样做既不守信用也不合道义。失去了道义和信用的军队,又怎能指望他们取得胜利呢?因此,我恳请大王三思而后行。”

燕王对将渠的忠告毫不在意,他坚持自己的决定。他任命栗腹为大将,乐乘为副将,率领十万大军前往攻打赵国的鄗地。同时,他又指派庆秦为另一路大军的副将,乐闲辅佐,率领另外十万大军去攻打赵国的代地。而他自己,则亲自率领十万大军作为中军,在后方随时准备接应。就在燕王准备上车出发的时候,将渠突然冲上前来,他手拉着燕王的马缰绳,泪流满面地恳求道:

“大王啊,如果您真的决定攻打赵国,我恳请您不要亲自前往,以免发生意外,让身边的人担心受怕。”

然而,燕王却对将渠的这番话感到十分愤怒,他愤怒地用脚踢了将渠一下,试图让他退下。但将渠并没有放弃,他紧紧抱住燕王的脚,哭泣着说:

“大王啊,我之所以一再劝阻您,完全是出于一片忠心。如果您不听从我的劝告,执意发动这场战争,那么燕国将会面临巨大的灾难啊!”

然而,燕王却更加愤怒了,他命令士兵将将渠囚禁起来,并打算在战争胜利归来之后再处死他。就这样,三路大军在燕王的命令下分路而进,他们的旌旗在风中飘扬,遮蔽了天空,杀气腾腾地直冲云霄。士兵们个个信心满满,他们满怀着踏平赵国土地、大大扩张燕国疆域的期望,踏上了征途。然而,他们却忽略了战争可能带来的残酷和牺牲,以及那些为了国家和民族利益而默默奉献的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