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籍有载,古有花者,八千岁为椿,八千岁为秋,花大近树,是为椿也。以八千岁为轮回,以春秋计年,每一片叶子,都承载无尽的风霜,为生命之浩瀚与奇迹。
楚天椿冥界,乃是楚天圣子所修独特异象。相传,这位楚天圣子三岁悟道,七岁醒轮九层,十三岁轮纹境,十五岁便已是半步阴虚阳实之境,此后之境更是一路扶摇直上,不可阻挡。更有传闻,此人似乎得上古传承,修习世间源法之一《大椿经》。
并且,这源法,不仅远胜于昔日孟希言所修《山鬼诀》,更是一部完整源法,完完整整的源头之法,与残片相比,更是不可以日语。
寻常修士,哪怕仅凭一部源法,也足以脱颖而出,横压多少同阶修士,更何况是雨椿,这位天生道骨清容,天资横溢气,运浓稠如水一般的人。
这位楚天圣子之惊艳程度,哪怕在一众圣子级人物之中,也是翘楚般的存在,足以让一众以天骄冠名之辈汗颜。
“一叶载春秋!”
虚空之中,雪衣青年修长的手指拈住一枚缓缓飘落的叶片,而后对着浮天舟一划。
霎时,肉眼可见的,如时光倒流一般,阵法消散些许,浮天逆云阵之上,竟出现了一个巴掌大的口子。
恐怖如斯!
要知道,浮天舟乃是李兆南联合小蝗乱域数百年筹谋方才打造出来的战争大器,却在此刻被一人一挫再挫。
先前飞舟没有开启阵法,受损还可以令人理解,可如今已然开启一层阵法,此人却依旧能够强行将阵法弄开一个口子,不可谓不恐怖!
林天一挡在孟希言面前,身躯已是有了几分颤抖。他身为洞天十重几近半步尊者境,最清楚不过洞天与尊者境的差距。
而且,他还清楚地知道,面前此人,绝非寻常尊者,乃是蛮族圣子之一的楚天圣子雨椿!
可圣子级人物,不都该在为那场盛会做准备么?那场盛会,可是关乎着未来五甲子内天下生灵的气运资源划分。而圣子级人物,本该都在隐秘古教洞天福地之内修行,万万不当出现在此地。
想到这里,林天一面色惨白,心中懊悔不已。早知如此,当初便不该撺掇小祖先行,而是等待老祖归来再一同北上,就不会有今日之劫难。
虽然,若是浮天舟诸多杀伐防御大阵全开,倒是可以抗衡甚至压制尊者,可阵法全开,需要时间。而此刻,最缺的,便是时间。
在这短短时间内,这位楚天圣子虽不见得能将所有蝗妖屠戮殆尽,但想要抹杀部分蝗妖,却是如吃饭喝水一般,无有难度。
不说别的,以楚天圣子的手段,就凭这个巴掌大的口子,也足以镇杀小祖千万次,小祖活不下去,他又如何向老祖交代。无法交代,李兆南追究下来,或许仍旧是一死。
死亡临头,林天一面色踌躇,心中权衡。明眼人都看的出来,雨椿此来,头号目标无疑是孟希言,至于灭杀所有蝗妖,却是绝无可能。
先不说李兆南如何,浮天舟如何,亦或者十数万奴隶人质如何,就凭这近百万生灵的庞大数目拖延,任凭他雨椿如何杀伐,也足够自己一边逃窜一边开启所有阵法。
而一旦开启所有阵法,便是楚天圣子,也只能退走。不退,便是死亡。但代价就是,小祖会死,也会有很多蝗妖会死。而好处便是,自己不会死。
至于老祖追责,那是之后的事,相比之下,至少还有一线生机。
极天之上,雨椿面色不变,右手有翠青色树叶相随,一掌遥遥推出!
恐怖的威势,透过巴掌大的缺口传来,还未临近,便已绽放出煌煌天威,如同苍穹坍塌,大地起裂,火山喷发。人命飘摇危浅,如水上浮萍,一叶扁舟浮浪巅!
林天一头皮发麻,全身血肉好似在嘶鸣,心中先退半分,怯意顿起,颓势已现。
却在这时,一只手搭在了他身上,而后一道略显虚弱的声音传来,让林天一身躯一颤。
“只需坚持三息时间………………”
林天一顿了顿,继而咬了咬牙,点了点头。手中开始凝结一抹棕黄色法印,若是仔细看,便可以看出,其内有一只蝗形妖灵行走,一丝丝细线连于心口,不断汲取着什么。
此法,正是乱蝗勾心印。
乱蝗勾心印,法印悬丝,勾连心窍,精元血气为盏,寿元生机为芯,悬丝不断,则法印不破。
轰!
青色树叶仿佛随风飘落,自阵法缺口之中轻轻飘入。风吹无形而叶有形,势落无声而力万钧。
浮天舟上,诸多蝗妖一瞬间化为齑粉,被清风树叶卷起几重烟尘。林天一横亘孟希言身前,首当其冲,瞬息间已是面色惨白如金纸,鬓间白发丛生。
法印在指尖出现一道道裂痕缝隙,但他依旧牢牢护住,以寿命精元血气不断弥合,不曾退后丝毫。
身后,孟希言双眸紧闭。掌心横摊于前,手中十三飞舟主玉牌滴溜溜旋转,颤抖中绽放出耀眼光华,一丝粲金星辉悄无声息泄露出来,不同于先前阵法之浅白光华。
浮天飞舟,倾尽小蝗乱域数百年心血,又岂是这般容易被击破,哪怕对方是尊者境。但阵法全开,需要的时间太长太长,长到足以让这位楚天圣子杀光这一份飞舟所有生灵。
掌中玉符颤动,胸口血流如注,孟希言心神游走玉符核心,浮天舟阵法极多极复杂,他又非阵道修士,很难一口气开启太多阵法。
是以,孟希言自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要开启多少阵法,而是直往一道阵法而去。隐约间,一道粲金星辉自玉牌之上流露。
外界。
尚不足一息时间,林天一原本俊逸清秀的面庞,此刻已是老态龙钟,褶皱漫布。发尾枯败灰白,躯体肉眼可见的衰瘪下去。
雨椿眉头微挑,继而轻轻摇头。
蝼蚁再过顽强,也不过只是蝼蚁。从来都不会因为蚍蜉撼树,蚍蜉便不再是蚍蜉。
他雪衣袖袍拂落,开扇轻挥,风吹一而再,叶落再而三。
你既以寿命为赌,那本圣子便看看,一位半步尊者死忠,到底有几何寿命,又拦得下几片树叶。
树叶落下,一片两片千百片,发丝尽白尽作烬,身躯干瘪已无血,林天一眼光逐渐黯淡,身不退心亦不退。
临行之际,这位妖将之首,也不管身后少年听不听得到,在不在意,只是长长叹息一声,轻轻呢喃,
“不曾见帝临天下……”
“但为……幼女……求一大道无垠……”
三息已过。
妖将眸光熄灭,皮囊白骨发扬尘。
身后,粲金星辉极尽绽放,勾连十三天舟。
“请,箴言海。”
“但求,同境厮杀,生死自论!”
白袍少年半边胸膛破碎,血液染红长袍,轻轻扶住跌落的林天一。这一刻,少年沉寂了许久不曾波动的心神,好似被剥夺了一般的七情六欲,逐渐蠢蠢欲动。
那似乎,是一种名为怒和一种名为愧的情绪,亦或者,那便是杀意。
言,有愧。
雪白剑气横生,冻结一天霜雪。
忽有杀机纵地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