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二百五十年,常洛又要重新设立宰相,在朝野内外引发了轩然大波。
常洛召孙承宗到文华殿觐见,开门见山说道:
\"先生百官之首,士林领袖,道德文章享誉海内外,本朝第一任宰相,还得先生做。\"
孙承宗虽然不久刚挨了一通批,但是该打太极的时候还是照打不误,他说道:
\"陛下有命,臣本不敢辞。但太祖定下的体制,是子孙后代永不许设丞相。臣实在左右为难。\"
常洛毫不客气说道:\"孙先生不要总是拿太祖当挡箭牌,太祖虽然圣明,却也管不了三百年后的事。\"
\"朕意已决,改组内阁,重设中书省。\"
\"以先生为中书省左丞相总揽全局,居中调度。\"
\"以袁先生为右丞相,负责中书省日常事务。\"
\"以徐光启主管外藩及西洋事务,对接由礼部。\"
\"以洪承畴主管九边及腹里军事,对接兵部。\"
\"以温体仁主管财赋傜役事务,对接户部。\"
\"以周延儒主管农工商事务,以杨嗣昌主管漕运驿站,对接工部。\"
孙承宗怔怔地听着,简直应接不暇,问道:\"刑部呢,没人管吗?\"
常洛说道:\"内阁改组为中书省之后,主管两京十三省的政务。刑部、都察院、大理寺改组为御史台,负责侦办、审理、监察官民扰乱纲纪事。在中书省、御使台之外,再重设枢密院,以熊廷弼为枢密使,负责战时指挥、调度。\"
孙承宗这才意识到,皇帝并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有一个通盘考虑,准备着大干一场了。
如果中书省、枢密院、御史台都能够如愿设置,并且各司其职,那么此前种种政出多门、责权不清、推诿扯皮的事就能大大减少,国家气象必定为之一新。
当年太祖耗费近二十年时间,步步为营,废中书省,废丞相,拆分五军都督府,广六部,为了达到大权独揽的目的,不惜制造胡惟庸李善长党案,杀得人头滚滚。
时隔二百五十年之后,皇帝却又重设中书省、枢密院、御史台,会不会重蹈当年大杀功臣的一幕?
孙承宗熟知国朝典故,深知权力之争的血腥残酷,不能不心有余悸,脸上不由自主露出犹豫不决的神色。
常洛看透了孙承宗的心思,说道:\"天下的事太繁杂了,大小事务皆由朕一人裁决是根本行不通的。\"
\"朕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重设中书省、枢密院、御史台,就是为了广用人才,使各种政务及军国大事快速决策,快速执行。\"
\"国家自有章程制度在,卿等尽管放心大胆地做事,绝不会出现动辄得咎的情形。\"
孙承宗回到文渊阁,向徐光启、温体仁、周延儒、洪承畴传达了皇帝的旨意。
被皇权压制得太久了,这些朝廷重臣在面对唾手可得的权力时,最先的反应竟然是害怕。
从古至今皇帝总是恨手中掌握的权力太少,像这样主动分权,还真是破天荒头一回。
徐光启说道:\"孙阁老,如此一来,我等做事的分寸在哪里?会不会一不小心就逾越了界线?\"
孙承宗苦笑道:\"陛下所思所想天马行空,不是我等能琢磨明白的。我也不敢推辞,怕又惹来一顿痛批。\"
温体仁、周延儒、洪承畴毕竟年轻,更多的却是跃跃欲试。
常洛雷厉风行,三天之内下了九道谕旨,命孙承宗、徐光启等遍查秦汉隋唐两宋旧制,着手筹备内阁改组为中书省的事宜。
整整七八天的时间,孙承宗、徐光启、温体仁、周延儒、洪承畴都吃住在文渊阁后面的院子里,夜以继日地忙碌。
常洛命御膳房把他们每天早中晚的三顿饭都管了,顿顿美味佳肴,极其丰盛,除了赐饭之外,还隔三差五赏银子。
孙承宗打趣道:\"陛下一向俭省,天天赏这么好的饭菜,吃得我心里直打鼓啊。\"
众人都哄堂大笑,\"谁说不是呢。\"
袁可立在河南清丈田亩,奉调回京,泰昌四年六月初九到了京郊。
朱由检受命前往迎接,远远看见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身着一品麒麟官服,身形瘦削,踩着小碎步急趋过来,忙拱手道:
\"袁先生一路辛苦了,父皇命我在此迎接。\"
袁可立赶紧深深还礼,\"陛下厚爱,折煞老臣了。\"
朱由检请袁可立登上金辂同乘。
袁可立坚决不肯。
朱由检道:\"这是父皇特意交代的,也是父皇器重肱股老臣的一片心意,袁先生就不要推辞了。\"
袁可立只得从命,登上金辂之后,几次谦让才终于在下首坐了。
朱由检亲自斟了一杯茶,捧给袁可立,笑吟吟说道:\"父皇说袁先生在河南清丈田亩殊为不易,在畅香轩备了宴为先生接风洗尘。\"
袁可立诚惶诚恐地双手接了,说道:\"陛下总是这样厚爱,教臣何以为报!\"
朱由检说道:\"父皇正大刀阔斧改组内阁,重建中书省,拟任命孙先生为左丞相,袁先生为右丞相,将来倚重二位先生的地方多的是。\"
袁可立最是看重国家体制,在河南听到将立皇五子为太子的传言之后十分不安,连夜写好了奏折,准备第二天送到京师去询问真假。
结果第二天,内官监掌印太监王朝用就到了,向他通报皇帝将立皇五子为皇太子。
袁可立急得跳着脚大叫:\"废长立幼是取乱之道,三百年来从无此先例,袁某绝不奉诏。\"
王朝用说道:\"陛下心意已决,袁阁老就不要讨这个没趣了。\"
袁可立愤然道:\"君父有过,臣下不谏,是何道理?\"
当即写了一封言辞激烈的奏书,要王朝用代为呈上。
常洛看了袁可立的奏疏之后,大感头疼,不批不答,留中不发。
袁可立不依不饶连上七道奏疏,力陈不可,三天后却在邸报中看到,皇太子册立大典日期已定,就在明春三月初九。
袁可立气坏了,给孙承宗写信,问他这个首辅是怎么当的?如此不合礼制的事为什么不以死相争?
并且扬言要回京谏阻。
袁可立奉召回京,刚到京郊,皇五子就来迎接,坐在金辂之中显得尴尬而局促。
朱由检饮了一口茶,五指轻轻地敲击着椅靠,说道:\"先生关于立储的奏疏,父皇让我看了,看完之后血脉贲张,真乃世间少有的雄文也。\"
袁可立生平最不怕的事就是得罪人,只要是他认为不公不义的事,哪怕是天王老子,也会拼死抗争。
\"殿下恕罪,这是臣的本分,储位天下根本,有不合礼制处不敢不谏。\"
朱由检道:\"我知道,我并没有责怪先生的意思。但先生有所不知,实在是皇兄生性淡泊无意于储位,这才落到我的头上,并非我觊觎储位。父皇此举,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木已成舟,请袁先生不要再追究此事了。\"
袁可立问道:\"请问殿下此言,是秉承陛下的旨意吗?\"
朱由检道:\"非也,是我的意思。\"
袁可立回道:\"殿下恕罪,臣断难从命。\"
朱由检叹息一声,说道:\"袁先生要谏就谏吧,只是能不能别在今天的宴席上谏?\"
袁可立问道:\"为何?\"
朱由检答道:\"父皇每天起五更睡半夜,忙得脚不沾地,难得今日得了半日闲,就不要坏了父皇兴致了,就算我求袁先生了。\"
袁可立闻听此言,禁不住心中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