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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州女真被逐到了朝鲜,朝野上下一片欢欣鼓舞。

如此大捷,自然是要论功行赏的。

首辅孙承宗调度有方,加太子太师衔。

次辅袁可立劳苦功高,加太子太傅衔。

辽东经略熊廷弼力挽狂澜,加了太子太保衔。

其余阁部大臣周延儒、徐光启、毕自严、毕懋康等

辽东前线巡抚袁崇焕,总兵杜松、刘铤、李如柏、马林,副总兵王宣、赵梦麟等,京军火器营提督孙元化,锦衣卫都督孙传庭、都指挥使郑崇俭、指挥同知瞿式耜,镇抚使高迎祥、罗汝才,参将罗一贯、赵率教等,依功劳大小、官阶高低,俱各有封赏。

常洛又从内帑中拨银三十万两,犒赏辽东将士。

一时间朝野内外喜气洋洋。

泰昌皇帝继位方两年有余,就立下这样的不世功勋,文武群臣一起上表,祈情祭告天地宗庙。

常洛下谕予以拒绝。

\"方今国家多事,天时不利,黎民百姓生计艰难,何必虚耗国帑,所请不允,不得烦奏。\"

群臣大惑不解。

周延儒出列进谏:“陛下,此乃大功,祭告天地宗庙亦是惯例,此举可扬我朝威,振奋民心。”

常洛微微皱起眉说道:“朕意已决。皇太极虽遁入朝鲜,但贼心不死,随时都会卷土重来。\"

\"陕西大旱,辽东一片泽国。\"

\"山东饱受战乱蹂躏。\"

\"南方诸省亦是灾荒不断。\"

\"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哪里就到了天下太平歌功颂德的时候?\"

\"国库空虚,朕恨不能将一文钱掰成两半用。办一场典礼,就算再节省,还不得花三五万两银子?\"

\"民为贵,君为轻,社稷次之,何必将宝贵的钱财浪费在这种地方?\"

听罢这一番话,满殿的文武大臣莫不为之动容。

孙承宗出列奏道:\"陛下真乃尧舜之君也!臣等钦佩之至!\"

常洛摆摆手,\"孙先生过誉了,朕愧不敢当。新年伊始,万象更新,有三件大事要上紧着办。\"

\"第一件大事,仍然是清丈田亩。\"

\"第二件大事,仍是赈济陕西灾荒。\"

\"第三件大事,是从南北各省招募饥民迁往辽东。\"

\"这三件事,每一件事都关系着国家的生死存亡,必须全力以赴地去做,万不可掉以轻心。\"

\"尤其是清丈田亩,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只有田亩清丈清楚了,才能均平税赋,国库才能得以充实。这是一项事关社稷安危的大事,着内阁、户部、工部会同各省加紧实施。\"

大殿里刚刚还一派热烈祥和的气氛,一提到清丈田亩,就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毕竟,谁愿意拿刀子割自己身上的肉啊?

一个国家一个王朝的覆灭,莫不始于特权阶层的形成和社会的固化。

这些特权阶层首先是皇族,然后是勋臣和皇亲国戚,然后是通过科举上位的官僚。

在这些人身边,又围绕着数量众多的仆从,形成了一个庞大的上层社会。

这些既得利益者之间充满了你死我活的斗争,但他们在对待下层老百姓时,态度却出奇地一致。

随着既得利益者人数的不断膨胀,底层老百姓所受到的压榨就越深重。

整个王朝都坐在火药桶上,一旦有天灾人祸的发生,火药桶便被点燃了。

常洛扫视着沉默的众人,心中暗叹。

他深知此事艰难,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众卿家,朕明白清丈田亩触动诸多利益。然朕意已决,若今日因畏难而退缩,他日百姓揭竿而起,诸位又岂能独善其身?”

常洛的声音沉稳有力,回荡在大殿之中。

\"山东徐鸿儒之乱虽然得以平息,但王好贤、于弘志仍然在河北山东一带活动。为什么他们有那么强的号召力?无非是富者太富,而贫者太贫了。

晚唐黄巢之乱,天街踏尽公卿骨,府库烧成锦绣灰,繁荣富庶的关中平原,从此之后一蹶不振。众卿,血的教训,还不够深刻吗?\"

说罢,目光灼灼地看着满殿大臣,然而令他失望的是,目光所到之处,那些平日慷慨激昂的人,此刻却纷纷低下了头。

只有袁可立缓缓出列,拱手答道:

“陛下圣明!臣的家乡河南,本是中原沃野千里好地方,如今失地之民亦十居八九。"

"于情于理于法,失地之民不应承担赋税,但偏偏加在他们头上的赋税却格外之高,而那些坐拥千亩良田的富户,却不服役不纳赋。\"

\"贫者流离失所,卖儿卖女。富者锦衣玉食,骄奢淫逸。一旦别有用心的贼人加以煽动,滔天祸事就临头了。臣的家乡就流行着各种倡乱的童谣,每念及此,臣都忍不住胆战心惊。\"

\"臣己年过六旬了,没几年活头了,不如拼了这把老骨头,回到河南主持田亩清丈。\"

常洛嚯地从龙椅上站了起来,徐徐走下台阶,走到袁可立身边,握住他的手,动情地着说道:\"朕何德何能,有如此股肱之臣。”

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其他大臣见状,无不面露惭色。

一直默不作声的户部尚书毕自严站了出来。

“陛下,袁公此举固然深明大义,但田亩清丈历来阻力重重,单单靠袁公一人之力,怕是难以达成啊。”

常洛朗声道:

“朕亦知晓其中艰难,着高迎祥带八百锦衣卫随袁爱卿前往。河南地方不论亲疏贵贱,谁若是从中作梗,袁爱卿自行处置即可,不必奏报。”

袁可立感激涕零,“陛下如此信任老臣,老臣定当鞠躬尽瘁。”

过了三天,袁可立在高迎祥的护送下,出发前往河南。

常洛殷勤相送,在袁可立一再恳求下,才在离城九十里的地方停了下来。

袁可立登上马车,拱手道:\"陛下保重,臣去也。\"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才是不畏艰险,不避权贵,不惜性命,为民请命的人!

这才是国家的脊梁!

望着袁可立瘦削而刚毅的面容,常洛禁不住眼圈一红。

袁可立一路南行,阳春时节,却满目萧疏,流民遍地,心中惊而且惧,更加坚定了清丈田亩的信心。

浸润朝野多年,他深知此次河南之行注定没有任何退路,不能成功,便只能成仁。

乾清宫西暖阁里,常洛正襟危坐着。

孙承宗走了进来,拱手说道:

\"朝鲜国使者晋宁君姜弘立天天跑到礼部又是哭又是闹,说天朝再不发兵救援,就一头撞死,实在有碍观瞻。陛下,此事何以处之?\"

常洛沉思片刻,答道:\"传他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