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不吹牛,如衣锦夜行。
田老五不记得自己在哪里听过这句话,他觉得特别有道理。
只可惜,八道沟村里都是一群懒汉,天都亮了也没人起床,来看看自己如今的风光。
叹了口气,抖抖索索的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防风打火机,“啪”的一下点燃,伸嘴过去打算点着那根长白山。
这是5块钱一包的好烟,附近十里八乡的村民家里办红白喜事,都没人舍得买这么贵的烟。
一般都是一块钱的力士,或者1块2的甲秀楼。
这烟,拿出去倍有面子。
可惜了,大街上就自己一个人,有些浪费了。
防风打火机是那种一次性塑料制品,压根儿不值钱。
不过在八道沟,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稀罕物。
这是三妮儿男人赏给他的,田老五加倍珍惜。
火焰炙烤着烟丝,在清晨的冷风中冒起缕缕青烟。
田老五用力吸了一口,身后突然响起一声汽车喇叭声。
猝不及防之下,嘴里的烟“pia哒”掉在了地上。
田老五嘴里骂骂咧咧的猫下腰,心疼的捡起刚点燃的烟,将过滤嘴上沾的土擦了擦。
这么好的东西,可不能浪费。
“你狗日的是不是有病……”
刚骂了一句,田老五的脖子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掐住,再也发不出一丝声音。
那辆吓了他一跳的,不知道什么牌子小轿车,后面的车窗玻璃落下来,探出一张威严的脸。
“老哥,没吓着吧,跟您打听个道儿,这是八道沟吧?”
田老五傻呵呵的点点头。
那人比自己还要大着两岁,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跟他远远看过一眼的石人镇镇长很像。
不!
镇长连人家一半儿都比不上。
田老五不懂什么叫威压,他只知道,自己连跟人家对视都不敢。
那人得到确定答案,肉眼可见的松了一口气。
“第一次来山里,我还怕走错了路。
老哥,再麻烦您打听一下,田永富家在哪儿住?”
田永富?
田老五打了个哆嗦,脑子终于清醒了过来。
这人居然是找自己的!
不,不是。
人家一定是来见三妮儿的男人。
只是一瞬间,田老五就猜到了对方打听自己的目的。
他小心翼翼的问道:
“您……找田永富,有什么事儿?”
得打听清楚,万一是来抓那小子的,自己的赶快跟他划清界限。
田老五年轻时,曾经亲眼见过石人镇上的地主老财,戴着高帽游街示众时的样子。
他全然忘了,刚刚还在满村子寻摸人,想着吹嘘一下自家三妮儿找了个有本事的男人。
威严男子笑呵呵的看着他,似乎猜出了田老五的想法:
“老哥,听说田永富家住了个年轻人,我是来见他的!”
田老五面色不停的变幻,猜测眼前之人带来的是福是祸。
正犹豫不决,轿车驾驶位的玻璃落下来,露出一张年轻的脸。
“喂老乡,你到底是这个村的不?”
中年男子瞪了他一眼:
“小李,跟老乡说话要客气。”
那个司机模样的家伙,毕恭毕敬的答应了一声:
“是,彭SJ。”
SJ?
田老五有着山里人特有的狡猾,很敏锐的抓住了,年轻人话里的重点。
这人果然是体制内的。
只不过,他的身份到底是镇里,还是县里的,田老五有些拿不准。
情急之下,他决定赌一把:
“领导,我就是田永富。”
国内有个奇怪的规律,越是穷的人家,给孩子取名越喜欢用富贵荣华这一类的字眼儿。
这也可能跟当年的文化水平有关。
田老五的爹,能给儿子憋出个永富的名字,已经是非常了不起。
中年男子挑了挑眉头,面露喜色:
“老哥,您就是田永富啊,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快请上车,我们正要去你家拜访。”
田老五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这辈子还能坐上小轿车。
在他心目中,表弟方远的挎斗子边三轮,已经是非常有面子的交通工具。
三妮儿男人倒是开了辆小轿车过来,田老五可不敢坐。
万一碰坏了哪里,卖了自己也赔不起。
听到中年男子邀请,赶紧把没抽两口的长白山掐灭,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来。
到了车前,他才发现自己压根儿不会开门。
司机小李翻了个白眼,从里面将副驾驶的车门推开。
田老五拍了两下羊皮袄上的土,小心翼翼的猫腰钻了进去。
小轿车的座位,像云朵一样柔软舒服。
田老五傻呵呵的笑了起来。
托姑爷的福,咱这辈子也坐过小轿车,就算是死了也值。
小李皱了皱眉,碍于领导坐在后面,没敢说什么。
“怎么走?”
田老五笑得合不拢嘴:
“从这里往前,拐弯处有棵大榆树,对面土坯墙的院子就是我家。”
按照他的指引,小轿车停到了农家院门前。
其实不用打听,只看门前停的那辆奉天牌子的车,就知道没找错地方。
田老五跳下车,一溜小跑进了院子:
“姑爷,姑爷,有个好大气度当官的,说是找你。”
听到动静走到堂屋门口的陈卓,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一下。
当官儿的?
目光落在那辆黑色伏尔加轿车的车牌上,陈卓的瞳孔骤然一缩。
松F00001。
妈个蛋的,这明显是白城市一把手的座驾。
彭立国!!
他这么快找上门来了?
对于这位闻名已久的彭家老大,陈卓不清楚对方是什么脾气。
莫非是因为我打了彭家文的脸,人家家长找上门来了?
这种可能性有,但不大。
彭立国如果是这么小肚鸡肠的人,就算背后有彭永年的支持,他也注定走不远。
心里想着,脸上堆起热情的笑容,快步走过去将伏尔加的车门拉开:
“彭叔,难怪一大早喜鹊就在门前的树上叫,原来是您大驾光临……”
彭立国笑着从车里走下来:
“陈卓?”
对面的年轻人点头:
“对,是我!”
彭立国打量了他一阵,突然冷冰冰的开口:
“小子,你打了我侄子家文的脸,就是不给我彭家面子,这件事该怎么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