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青见孟抗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囫囵话,气不打一处来,一巴掌拍在他头上,怒气冲冲道:
“你一个大男人,这么拧巴黏糊,让人家姑娘看了笑话!你心里究竟是怎么个意思,连句话也不会说吗?”
孟抗本来就不好意思,现在被孟青一敲一催,更加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林盼不愿孟抗难堪,便平静道:“是我说话太直,唐突了孟公子,公子若是为难,就当没听过好了。”
说完,林盼欠身行礼道别,转身将欲出府离去。
眼见林盼越走越远,马上就要走出府门,孟青又推了孟抗一把:
“你还不表示表示吗?”
孟抗瞪着迷茫的双眼看着孟青,忽而像是被闪电击中了一般,猛地转醒过来,不受控制地开始朝府门处跑去。
“林大人......林姑娘!等一下!”
孟抗边跑边呼唤着,终是在林盼离开孟府前叫住了她。
“孟公子还有什么事吗?”林盼转身回眸,端然问道。
孟抗站在林盼面前,涨红着脸,声音都是颤抖的:
“我能得林姑娘倾心厚爱,是十世都修不来的福气。姑娘的才华能力令我仰慕,坚韧果毅更令我佩服,我......我知道自己有很多不足,配不上林姑娘......”
“孟公子这是什么话!”林盼打断道,“公子上识乾坤,下怜草木,出身膏粱,却非纨绔,何必妄自菲薄!”
孟抗难掩激动情绪:“原来我在你心里......有这么多优点......”
林盼垂眸一笑:“国子监初见,我便知公子与众权贵子弟不同,后来证实我确实不曾看错。”
“林姑娘......”孟抗热泪盈眶,仿若高山流水遇知音。
孟青在内堂等待了一炷香不止,才终于等到孟抗回来,忙拉着儿子急问道:
“你和林姑娘说什么话了,怎么去了这么久才回来?你们俩现在怎么样?”
孟抗挠头羞赧道:“话其实没说多少,我只是送林姑娘回她的官邸了。我们俩现在......”
孟抗止住了话头,没好意思往下说,但孟青全看明白了,大笑起来:
“好啊,好!我儿出息了!林姑娘眼光也好,能看出我儿不一般来!”
“父亲觉得,林姑娘如何呢?”孟抗羞红着脸问道。
孟青赞许道:“这姑娘心直口快,敢爱敢恨,有当年我们坞壁中人的风采,比那些娇花似的柔弱美人强多了。”
孟抗见孟青也很喜欢林盼,笑嘻嘻说了心里话:“儿子也是这么觉得的。”
初来的喜悦过后,孟青冷静下来,觉得还是有必要把这件事告诉孟遇安。
毕竟,孟抗是她的表弟,林盼是她手底下的官员。
孟青本以为孟遇安会和自己一样高兴,可没想到她得知此讯的第一反应竟出奇地平淡。
“念之,你弟弟就要成家了,你不高兴吗?”孟青笑问道。
孟遇安轻笑了一声,微嗔道:“年轻人谈个恋爱,哪里就到了‘成家’的地步。”
“啊?念之......”
“舅舅,”孟遇安没等孟青说完,就自己先说道,“林盼是奉月府的官员,对‘女性解放’这项事业的精神领会得最深刻。她欣赏抗儿、愿意和他互诉衷肠,可不意味着她要委身于抗儿、做他的附属品。”
孟青两眼一瞪,眉间拧起了川字:“那这......这不是玩弄我们抗儿的感情吗?”
孟遇安大感不悦:“舅舅这话也太难听了。彼此尊重平等,如何便叫‘玩弄’?社会进步了,老古董思想也要改一改了。”
孟青瞧出了孟遇安浮在面上的不悦,便不再继续发表自己的看法,讪讪笑道:
“这倒确实是我想多了。念之啊,你素日疼爱抗儿的心,我就是再眼瞎也看得见,你怎么会让抗儿被外人欺负了去呢?”
“抗儿不欺负别人就谢天谢地了,他还能被谁欺负了?”孟遇安笑道,“孩子们的事咱们就少过问些吧,这么大的人了,何必天天管头管脚!”
孟青又与孟遇安闲话了几句,就告辞离开了。他前脚刚走,后脚裴献之便入宫求见。
孟遇安心中好笑: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看来今日这观澜殿是注定不得安宁了。
裴献之入得殿内,像往常一样,没有立刻说明自己的来意,而是先欲盖弥彰地恭请圣安、相礼述职。
孟遇安了解裴献之的处事风格,也清楚他此行的目的,遂直言不讳道:
“裴大人是为了令郎而来的吧?”
孟遇安一语道破裴献之的心思,惹得他冷汗涔涔,慌忙从座位站起,诚惶诚恐道:
“微臣不敢为私事烦扰陛下,只是......只是......”
孟遇安抬手下指,示意裴献之继续坐着,而后徐徐道:
“朕知道大人平日克己奉公,并不以权谋私;但父母爱子之心也属常事,大人不必紧张。”
“微臣惭愧。”裴献之低下了头。
孟遇安道:“令郎入学国子监四年有余,期间多次考核,从未符合过结业要求。这一点,裴大人应当是知道的。”
“当年政策初变时,已经破格给过了诸权贵子弟机会。多年下来,有能力者也该把握住了。”
孟遇安话锋一转:“然而,若是还把握不住机会,那便是真的没有能力。没有能力者,理当退出,将宝贵资源留给旁人。裴大人觉得这样做有问题吗?”
虽然孟遇安很耐心地在解释,但裴献之能听出她语气中的不容辩驳的肯定,只能附和道:
“陛下所言,皆金石之言,微臣毫无异议。可陛下......”
裴献之抬起眼眸,向上窥视着孟遇安的神色,小心翼翼问道:
“犬子以后该怎么办呢?陛下方才说,‘父母爱子之心也属常事’,那陛下定然能理解微臣此时的忧虑。”
孟遇安淡淡道:“裴大人身领门下侍中,位居凤阁鸾台,你的儿子也是贵胄出身,有何可虑?即便不入仕为官,他也是一生富贵无忧,随便从事些什么,都强于世人千万倍。”
孟遇安跟裴献之说了这许多话,已经有些厌烦了,于是打发他道:
“该说的朕都说了,相信裴大人心中有数。门下省事务繁杂,大人还是早些回去处理公务吧。”
裴献之知道孟遇安这是在下逐客令,也知道裴循退学之事再无回转余地,便识趣告退,再无他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