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城池，见证几百年风雨，是金代的中都，元代的大都，明代的京城。
唐末五代十国，石敬瑭割燕云十六州给契丹之辽，金灭辽，这里便归属于女真人，蒙古灭金，建立大元。
百年后，徐达驱赶走城中的蒙古人，再往后，这座城池又更换主人，是女真人的后裔，也是蒙古遗种，他们是满人。
陈颜望着面前的襦裙，鹅黄衫，碧绿裙，还有一双绣花鞋，疑惑看向多铎，“就穿这个出去？”
多铎眼里浮上笑意，“对呀。都到北京了，当然要试试这里的衣服装束。”
陈颜看向一旁道袍、幅巾，“你打算穿这个？”
“对呀。”
一位汉族装束的嬷嬷捧着个梳头匣子进来，多铎对她道：“你服侍福晋更衣，再给福晋梳个好看点的头发。”
趁着陈颜梳头的空隙，多铎换好了衣服，道袍宽大飘逸，垂下洁白宫绦，幅巾遮住寸发和细辫，乍一看，和汉族士大夫相去不远。
陈颜从镜中望去，多铎展开双臂，原地转了圈，问陈颜道：“怎么样？我穿这身也贵气不凡吧。我在江南看许多士大夫都是这么穿的。”
“这衣服是你在江南做的？”
“是啊。”
汉族女子发式精致而繁琐，多铎显然低估了它要花费的时间。
等到嬷嬷为陈颜梳好头发，戴上钗环，多尼也站在门外，等着为两人请安。
“阿玛，额娘？”多尼眼中闪过惊愕，“你们要去哪儿？”
多铎目光躲闪，“我和你额娘有事要出去一趟。”
显然，他不想带多尼。
多尼看向陈颜，“额娘，你们是要出去玩吗？”
陈颜以袖掩面，不知该如何搪塞，她看向多铎，小声问道：“怎么办？一会儿舒舒和乌云珠也该过来了。”
“带一个比三个好。”多铎当即拍板，对多尼道：“来人，快去取阿哥的衣服，多尼，你换快点。”
“是，阿玛。”多尼肉眼可见的开心。
下人去取衣服，陈颜立刻动手帮多尼解衣扣，拿来后，多铎抖开衣服，就往多尼身上披，三个人手忙脚乱。
幅巾还未带上，舒舒和乌云珠的声音就从廊下传来，幸而阿纳日机警，早守在两人必经之路上，三人趁他们不注意，偷偷溜了出去。
做贼一样从侧门溜出正院，确认舒舒和乌云珠看不见自己了，三人才松了口气，笑出声来。
多铎将幅巾戴在多尼头上，陈颜为他整理好腰间的宫绦，三人手拉着手，大摇大摆往街面上走去。
战争的阴霾很快散去，北京恢复繁华，车水马龙，多尼好奇打量着周围一切，杂耍的艺人、叫卖的摊贩、在店门口吆喝的小二。
路边卖小玩意儿的摊子吸引了多尼的注意，他走过去，拿起一串九连环，好奇解了下。
摊贩见多尼穿戴不俗，当即招揽道：“小少爷，这可是诸葛连环，只有聪明的人才能解开，少爷要不要买回去试试。”
多尼听不太懂摊贩北京口音，唤陈颜道：“额娘。”
听清对方这句满语，摊贩的脸色变了下。
陈颜走上前，多尼举起手里的连环，“我想要这个。”见是九连环，陈颜用汉语问问摊贩道：“这个连环多少钱？”
摊贩有些踌躇，良久，说道：“不要钱。”
陈颜一时困惑，“啊？你开门做生意，不要钱吗？这么好心。”
摊贩又拿起几件玩意儿，吸引多尼的注意，“小少爷，还有这几个，你看看，喜欢吗？”
多尼的注意被稀奇玩意儿吸引，鲁班锁、草编的栩栩如生的蚂蚱，还有捻转的木陀螺，涂了颜色，一转起来，呈现出不同的图案。
摊贩为多尼示范木陀螺，一个个的转起来，相互碰撞，斑斓色彩变化不停。多尼看的目不转睛，鼓掌叫好。
“都买了吧。”多铎将手揣进袖子里。
陈颜看向他，“买那么多东西，你拿吗？”
多铎一努嘴，“谁的谁拿。”
陈颜顺着他示意的方向望去，多尼正踮着脚，去够摊子上一串亮晶晶的水晶风铃，忽然一道身影挤了进来。
陈颜一时不察，被挤得脚下一阵趔趄，多铎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两人蹙眉望向来人，断发、脑后垂辫，看服饰，是满人。
他越过两人，径直到了小摊前，伸出只大手，一把抓住了多尼的手。
多尼回头，发现是个陌生人，吓得赶紧将手抽了回来，那人笑着松开手，滴溜溜的目光，不断在多尼身上打转。
“你是谁家的孩子？”那人用东北汉话问道。
多铎扶着陈颜站稳，那满人身后随从凶神恶煞挡在他们面前，两人视线越过随从，见对方对多尼并无明显恶意，便也没有急于上前，而将情况交给多尼自己处理。
这次，多尼听懂了，上下打量眼前人一眼，出于对同族的认同与信任，他没有责怪对方的无礼，而是用和他一样的汉话问道：“你要做什么？”
那人一把扯下风铃，在多尼面前晃了晃，“想要吗？”
多尼看向一脸恐惧的摊贩，又见这人行为鲁莽，冷了脸，斥责道：“那不是你的，还给他。”
那男人回首，看向陈颜与多铎，指着他们问道：“他们是你的父母吗？”
“这不关你事。”多尼冷冷道。
男人见多尼不配合，对属下使了个眼色，其中一个‘哗’的声拔出腰刀，就要往陈颜脖子上架。
刀已经出鞘，多铎再镇定不下去，抬脚踹开眼前人。
见多铎身手不错，那男人立刻想要拽过多尼，却被陈颜积蓄力量的一脚踹个正着。
绣花鞋没有靴子穿得牢固，在空中划出道弧线，流星般砸在地面。
陈颜将多尼护在身后，往远退去。
多铎独自面对三个人，对方也发现了他幅巾下的辫子，用满语问道：“你是满人？你是哪个旗的？”
“你是哪个旗的？”
“我是镶白旗下拨什库。”
拨什库为八旗下级军官，才出来，多铎不想暴露身份，“我是十王身边二等侍卫富察.马真。”
“原来是富察大人。”那人忙不迭要上来拍马屁。
多铎不耐道：“滚。”
“不能让他走！”
多铎话音未落，陈颜便怒气冲冲上来，“你不许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