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代完最要紧的大事,泓虚法师幽幽的叹了口气,似乎还有未了的心结。
姜南不禁问道:“住持为何愁眉不展?”
泓虚年岁已高,虽然没有头发,但眉毛已经花白,他若有所思的望向紧闭的房门,迟疑道:“实不相瞒,老衲还有一事相求。”
姜南大手一挥:“何事?”
泓虚收回目光,摇头:“老衲实在忧心我那不争气的徒儿悟尘,所以,想拜托诸位在清心境里替老衲护一护他。”
姜南爽朗道:“这有何妨,我等与悟尘小师傅甚是投缘呢。”
听见这么干脆的答复,泓虚反倒有些心虚:“诸位别误会,若届时真有一战,我那徒儿在修为上绝不会拖后腿,只是那个……”
老和尚揉了揉太阳穴:“小徒的方向感稍显不足。”
姜南抿着唇,会心一笑:“主持放心,若真的打起来,晚辈一定将他牢牢锁在身边,绝不让他往危险的地方跑。”
泓虚苦笑:“那就好,哈哈,那就好……”
*
金莲法会如期召开。
姜南带着师弟们站在人群中央,听着仙盟长老和空悟寺住持一顿念叨,差点就要被头顶上暖洋洋的太阳晒得睡着了。
悟尘不在现场,应该是早早被人带去了阴塔,念着他的梵文RAp尽全力抑制金莲花开,关键时刻失踪的这几天,金莲眼看就要冲破束缚了,泓虚法师急得团团转。
不过,姜南之所以起了个大早排队,除了肩负着重要使命外,还有另一个原因。
她挺想看看瞎了眼的云端月到底脱胎换骨成了什么模样。
可惜,事与愿违,这货也没来。
宋青渊说他现在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放到21世纪俨然已经进化到了宅男的终极形态,真是狗听了都摇头。
过了一会儿,人群忽然炸开了锅。
本以为什么事都不用干,往地上一坐就能瞻仰到佛光的诸多修士,听说还要通过秘境的考验才能占到便宜,或多或少有些小情绪。
但既然来都来了,有机会总比没机会好。
随着泓虚法师手中的九环锡杖铿锵着地,以法杖为圆心快速漾开一圈灵力余波,削尖了脑袋想要占便宜的的修士们为之一振。
半空中,一道灵光破开虚无,清心境的入口开启了。
泓虚法师大手一挥,每位即将踏入秘境的修士手中都出现了一枚金色佛印,佛印嵌在掌根处,像一枚如影随形的护身符。
“清心境关押了不少泓一法师亲手降伏的邪魔,不过修为大打折扣,不会威胁诸位的性命。”
“此境旨在考验各位的道心。”
“不过,出于安全起见,凡踏入清心境者,若觉得受不住考验可随时退出,只需捏碎掌心的佛印即可。”
姜南觉得好奇,用指尖点了点佛印,通透中带着一丝阻力的触感十分微妙,正研究着,一抬头就看见泓虚法师的视线恰巧落在她的脸上。
眼神中有几分欲言又止。
姜南蹙了蹙眉,试图从这道眼神中看出点什么,泓虚法师已经偏头看向别处了。
紧接着,在场所有人都感觉一阵目眩,姜南下意识捂住了嘴,身边的人依次化作流光飞入了清心境中。
毫不意外,一落地姜南就吐了。
都修真界了还晕车,说出去都没人信。
慌乱中她本能的伸手想扶住点什么,宋青渊立刻上前握住了她。
三个师弟异口同声:“噫……”
然后默契的偏开了头。
好不容易清空了肠胃,姜南虚弱抬头,发现身边除了宋青渊和三个师弟,一个人都没有,而他们所在的地方白茫茫一片,甚是冷清。
不是冰天雪地的那种白,放眼望去全是清一色的白色碎石,连根草都没有。
头顶也是惨淡的灰白色,看着就不像真实的天空。
姜南擦了擦嘴,放开宋青渊的手,嫌弃道:“这秘境,名字取得高雅,怎么里面跟个毛坯似的,也不装修一下。”
太寒碜了。
覃舟不以为然,抓了把碎石,看着它们从指缝中慢慢滑走,忽然开口:“住持不是说只有摈弃心魔杂念的人才能通过这道秘境嘛,咱们现在看到的画面多干净,说明什么?”
方敬之偏头:“什么?”
“说明咱们都心无杂念啊!”覃舟笑得像个地主家的傻儿子。
宋青渊顿了顿,摇头:“我觉得不是,住持还说了,秘境里镇压着以前泓一法师降伏过的邪魔,说不定危险就潜伏在暗处。”
什么邪魔不邪魔的,楚垚并不在意,就算真的打起来,他也帮不上什么忙,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从一落地就嗅到了空气里夹杂着一丝熟悉的血腥气。
这味道,他好像在哪里闻到过。
但每次他认真去闻,血腥气又不见了。
几人一头雾水的在白茫茫的空间里闲逛了好一会儿,不但没看到什么邪魔,甚至连一个活人都没有看见。
难道这个秘境不止他们所在的这一个空间?
其他修士都被传送到了别处么?
*
与此同时,另外两道身影正小心翼翼的跨过一片火海。
灼烫的岩浆冒着粘稠的大泡泡,咕咚咕咚的在脚下流淌,能通行的只有几个巴掌大的悬浮石桩。
“这鬼地方,太他娘的热了!”走在前头的黑袍男子不耐烦的将身上厚重的伪装尽数扯下,毫不犹豫的扔进了脚下的火海里。
走在后头的男子一惊:“无崖子你不要命了啊?赶紧把帽子戴好,就不怕被人发现吗?”
无崖子毫不在意,甚至脱起了长裤,三下五除二把自己剥得只剩一条裤衩子。
太热了,热的人发慌。
瘦骨如柴的身体舒舒服服的伸了个懒腰,喟叹道:“不用装了,我的好陛下,我们已经成功潜进了清心境,只要穿过秘境到达藏书阁顶层,替魔神大人找到他要的东西,这世上还有谁能奈何得了你我?”
被叫陛下的男人浑然一怔,片刻后冷冷一笑。
也是。
都到这里了,还要伪装什么。
脱下厚重的棉袍,套头棉帽,以及束缚手脚的法器,杨玮已经许久没有用真面目示人了。
久违的宽阔视野出现在眼底,他一时感慨万千。
可是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背后剜心刮骨般的剧痛再次将他拉回现实,腐烂的皮肉渗出血迹,将衣服都染透了。
杨玮咬紧牙关,嘶了一声,却无可奈何。
无崖子嘴角微扬,轻蔑的吊着眼尾:“你这肉身着实太差了,都吃了那兔妖的妖丹了怎么还是这么不堪一击。”
杨玮既愤恨又无奈,瞥他一眼:“你是修士,我可是凡人,怎能相提并论。”
说罢又不甘心的咬了咬牙:“天道何其不公,若我此生不是肉体凡胎,定然不会如此。”
两人褪下伪装,轻装上路,被遗弃的装束很快没入火海,化成一缕飞灰。
无崖子走在前头,心情大好:“行了,你也不需要怨天尤人,遇上魔神大人是你的福气,只要替他办成了这件事,别说修士的身体,让他给你塑个金身都是小事一桩。”
杨玮沉默不语,自顾自往前走。
火海无边无际,好像怎么都走不到头,他有些烦躁:“你不是有办法通过清心境吗?还不赶紧拿出来,磨蹭什么。”
无崖子忽然停了下来,掐指一算,喃喃道:“不急不急,先把姜南那几个碍事的小东西除掉,我们才好办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