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瑜还未回话,云怀霖又凑了上来,“为何?人是你杀的,干嘛把功劳推给旁人呢?”
师殷殷双手搭在她肩上,道:“你想呀,我是逃了酒出来的,若被二嫂知道我是装的,她只当我不给她面子,所以还请二位替我隐瞒!”
云怀霖细细一想,也不是没有道理。
“那你……”她话还没说完,就和苏瑜一起被师殷殷推着往外走。
“你们不说话,我便当答应了!”师殷殷抵在门上,盈盈笑道,“我还得处理一下身上的血渍,二位可别露馅哦!”
不容他们回话,师殷殷便转身关上了门。
与此同时,她脸上的笑意也瞬间消散。
她拿来一块干净的绢布,擦拭着太阴,沉声道:“汀药,替我梳洗一下,莫要露馅。”
云怀霖和苏瑜被赶了出去,门口的尸体已悉数被拖走,云怀霖走起路来也顺畅了许多。
一路上二人默不作声,苏瑜为缓和气氛,打趣道:“看见了没,人家根本不需要你操心!”
然而危机解除之后,云怀霖自然想起了前些日子他拒婚之事,岂有好脸色给他?
她瞪了他一眼,语气十分嘲讽,“是!是我不自量力,连累宣平侯陪我走这一趟!”
“我不是这个意思……”苏瑜伸手去拉她,却被一把甩开。
云怀霖漠然地往楼梯上走去,可刚走两个阶梯,就被苏瑜紧紧地拽住胳膊。
她恼怒地回头,毫不犹豫在他脸上落下一巴掌,一字一顿说道:“宣平侯,你僭越了!”
苏瑜将脸偏了回来,望着满眼怒火的她,缓缓松开了手。
他拨起下裳双膝跪下,可双眼未从她脸上移走半分,“殿下。”
云怀霖有些震惊地往后退去,后脚跟却抵在了台阶上,险些摔倒之际,被苏瑜扶着倚在了护栏上。
这是记忆里,他第二次在没有外人的时候,如此郑重地跪着喊她“殿下”。
【永元八年,皇宫大内。
天枢池畔的几个摘花宫娥在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陛下追封苏穆将军为宣平侯,苏老将军带着苏小郎君入宫谢恩呢!”
“可不吗?不过苏穆将军就这一个孩子,若追封宣平侯,苏小郎君岂不是成小世子了?”
“那是肯定的……”
忽然,一阵稚嫩的童声打断了她们的对话,“你们在说什么?”
宫娥看着从花丛后冒出来的云怀霖,连忙行礼,“参见五公主!”
云怀霖仰头看着她们,“你们说,苏将军被追封宣平侯,苏瑜今天入宫谢恩?”
宫娥垂着眼,不敢隐瞒,“是……”
闻言,云怀霖立即向紫宸殿跑去,果真在殿内看见他们爷孙二人。
“儿臣参见父皇!”云怀霖行着不太周全的礼,跑到了皇帝身边。
皇帝笑眯眯将她抱入怀中。
“参见五公主。”苏老将军和苏瑜一同给云怀霖行礼。
云怀霖直勾勾盯着苏瑜看,他的脸色并不大好,好似今日不是来谢恩的,倒像是讨债来了。
皇帝看了一眼怀里的云怀霖,又看向苏瑜,便道:“朕与将军谈话,孩子们出去逛逛吧。”
于是云怀霖拉着苏瑜跑了出去。
“你怎么那么久都不入宫见我?”
“我知你因苏穆将军亡故伤心,可惜父皇不肯让我出去,你下回再伤心了便入宫找我嘛,我陪着你呀!”
“听说是邕州的刺史害死了将军,他的别院失火,真是罪有应得!将军九泉之下也会欣慰吧?”
“今日父皇追封苏穆将军,你又为何不高兴呢?你是嫌侯位太低吗?那我去跟父皇说好不好?”
“我去跟父皇说,让将军做异姓王,这样你就是未来的王,你要入宫他们总拦不住你的。”
“苏瑜,你多入宫陪我玩好不好?”
“苏瑜?”
云怀霖一路蹦蹦跳跳,喋喋不休,却总不见苏瑜回话。
她最后站在苏瑜面前,仰着头看他。
“将军已经去世一年多了,秦母妃说人要往前看,你不要再难过了好不好?”
苏瑜咬着唇垂眼看地面,双手也紧紧握住,良久,他缓缓跪下。
“殿下。”
云怀霖一时愣住,伸手去扶他起来,“你做什么呀?我们之间你还要行这些死板的礼节吗?”
可苏瑜纹丝不动,只淡然说道:“请殿下恕瑜日后不会再入宫了。”
云怀霖难以置信地蹲下来看他,“你……你说什么呀!”
她的眼圈和鼻尖有些泛红,似是急得要哭出来了,“我不提了好不好?我等你心情好些了,你再入宫来找我好不好?”
“殿下,我不会再来了。”苏瑜重重地向她叩拜,随后起身离去。】
云怀霖闭上了眼。
后来很多年,苏瑜确实没有入宫了,是她求着皇帝要去恭国公府看裕和姑母,才能偷偷跑到宣平侯府去找他。
直到苏瑜十四岁入学国子监,才又开始慢慢入宫的,也会时常抽出时间来看她。
她缓缓抬眼看着他,“你是不是又要说,你不会再来见我了?”
“不是。”苏瑜回答得十分干脆,他仰起头看她,如同每一次都是她仰头看着他那样。
“殿下,请您给臣一些时间。”
“南诏旧案,苏家需要一个真相。”
云怀霖眉间紧蹙,“什么真相?不是邕州……”
苏瑜摇了摇头,“傅家另有隐情,此事我已与你皇兄宁王商议过了。”
云怀霖此时心中有些震惊,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个案子竟另有隐情?
苏瑜见她不说话,以为仍生着自己的气,于是语气又软下几分,“殿下……”
“好。”云怀霖脱口而出。
苏瑜一时顿住,嘴角不禁扬起。
她看到苏瑜的神情,才意识到自己这个“好”意味着什么,有些羞怯地跑上楼去。
苏瑜缓缓站起身来,看着她渐远的身影,轻笑着跟了上去。
“臣救驾来迟,请陛下恕罪!”
顶层一片狼藉,除御座一直被保护之外,其余桌椅一应倒地,或死或伤的刺客和侍卫已悉数带走。
皇帝毫发无伤坐在御座上,左右千牛卫大将军和中郎将跪在前方请罪,左右卫大将军低头站在两侧。
德妃和柳青禾已带着小郡主回去休息,贤妃与林辞仍候在一旁。
云怀霖提着本就不干净的裙角,跨过满地混着血液的瓜果菜酒,朝皇帝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