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千千像个隐形人一样,在顾宅里做冬衣。也得亏自己的针线活儿能入了大小姐的眼。
大小姐给了三匹细棉布,都是适合自己穿的颜色。贺千千做了两套秋装,还做了三套冬装。
大小姐不给自己立规矩,不让自己侍候,贺千千觉得在顾家真是扬眉吐气。大小姐还不时询问自己的见解,自己就是一个庶女,哪里敢在大小姐面前大放厥词。
空青管家太忙了,自己可得多分担一点。几个小公子的衣服鞋子,还有杜若小姑娘的衣服鞋子。
贺千千手不停,思绪也不停。唯一遗憾的是老爷,正眼都不瞧我一眼,唉…
早膳后,冬忍驾着马车到了柳树村村头小院,带着年礼,拉着云公子去了城北的县学。
再次回到县学,云昭的心里很激动,面上却不显。冬忍将礼篮提进门内,等着云公子一个一个的拜见夫子。
将吴夫子、胡夫子、刘夫子的年礼都送去后,云昭才提着小篮子去了章夫子的居所。
章夫子的长随见了云昭,开心的接过礼篮道:“云秀才有心了,好久不曾见到云秀才,近来可好?”
云昭拱手道:“多谢章伯挂怀,小子一切都好!”
身着青灰色长衫的章夫子按耐不住,迎出正堂门,将云昭从头到脚打量一遍,瞬间脸色冷凝。父母俱不在了,为何云昭如此富贵的装扮?
章夫子宽袖一甩,进了堂屋端坐上首。
云昭跟进堂屋恭敬行揖礼:“学生云昭拜见夫子!”
章夫子轻抬眉眼:“且坐下吧!”
“云昭还请夫子先考校学生功课!”云昭站定,垂手而立。
章夫子缓声道:“老夫本不欲过问你的私人事,唯恐你误入歧途,还是点拨一二。云昭,你这锦衣华服从何而来?”
“禀夫子,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学生谨记在心。锦衣华服乃学生的岳家资助。”云昭从容回答。
“父母尚在孝期,何来岳家一说?”章夫子脸色微变,声音冷厉。孝期内结亲,置孝道不顾,枉为人伦!必将迎来天下学子讨伐!
云昭温声回答:“禀夫子,云昭并未走六礼!”
章夫子暗自松了一口气,“既未走六礼,小娘子肯等你三年?岂不是误了小娘子的花期?”
云昭道:“小娘子从歹人手中救了学生一命,学生毁了她的闺誉,才定下三年之约,待孝期满,入赘她家!”
“入赘?……”章夫子惊讶的站起来,“云昭!你你你…你可知入赘意味着什么?”
云昭低头拱手:“学生清楚!”
章夫子重重坐在椅子上,缓缓道:“大庆律:家贫子壮则出赘。今有四等焉:一曰养老,谓终于妻家聚活者;二曰年限,谓约以年限,与妇女归宗者;三曰出舍,谓与妻家析居者;四曰归宗,谓年限已满活妻亡,并离异归宗者。”
这段律法的大致意思是:家境贫寒的成年男子入赘女方有四种情况,第一是女方没有兄弟,男方入赘后侍奉岳父母百年死去后,可以带着妻子儿女回归原来的家中,脱离入赘的身份。第二种是以年限形式,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的形式入赘,年限到了,也可以带着妻子儿女回原来的家中。第三种是彻底入赘女方家,与原来的家中脱离关系。第四种是入赘后,妻子先离世,也可带孩子回到原来的家里。
章夫子问询:“小娘子可与你言明是哪一种入赘?”
云昭想起顾念,脸上不禁微笑:“无论哪一种,云昭都甘之如饴!”
章夫子看着云昭的淡然,愣住了,“小娘子家可曾逼迫与你?云昭如实道来,如属逼迫,夫子我拼了老命也要替你讨回公道!”
“不曾!夫子。”云昭想起了念念深夜退还小印,只要自己有一丝一毫不情愿,念念都不会勉强。逼迫?从来没有!云昭心中感念师恩,眼眶微润。
章夫子看云昭不似作假,淡声道:“《史记·滑稽列传》记载到‘淳于髡者,齐之赘婿也。’一作入赘婿,东望常怆如。云昭你可知?”
章夫子的言外之意,入赘的男子生的孩子要随女方姓氏,赘婿被视为低人一等,受到周围人的嘲笑和侮辱。
云昭恭敬的对章夫子行了揖礼:“学生知晓!”
“行吧!为师不过问了。”章夫子看着云昭,内心叹气。
“请夫子考校功课!”云昭再次请求。
章夫子恢复常态,捋须微笑:“《论语》中,谓子夏曰:女为君子儒,无为小人儒。是何解?”
云昭答:“孔子曾对子夏说,你应当成为君子一样的儒生,而不要做小人式的儒生。”
章夫子颔首,又问:“有道,则仕;邦无道,则可卷而怀之。又是何解?”
云昭缓缓答:“国家有道,太平之时,就要出来做官。国家无道,动乱的时候,就应当隐居起来。”
章夫子颔首微笑:“刚才两问,云昭家去后写两篇八百字策论,年后为师批阅!”
云昭低头拱手应是!
接下来,章夫子又考校了云昭《四书》《五经》中的不少问题,云昭都从容应答。
章夫子点评了云昭的诗词歌赋,发觉云昭的文章细腻了许多,不似以前空洞。想来是那小娘子点醒了云昭的任督二脉…
章夫子捋须微笑,点评了云昭的几篇策论,进步甚大!
最后一章丝絮纸上的策论,章夫子看着完全不一样的墨迹,字迹,慢慢瞪大双眼,这墨…
章夫子微闭双目,轻嗅墨香,是了,是了,是隃麋墨,松香味,隐隐的香料味…
章夫子再睁眼时,云昭恭敬递上一块墨,用一个墨盒装着。“学生送给夫子一块隃麋墨,愿夫子再创佳作!”
章夫子欣然接过来端详,一两墨一两金,果然名不虚传!可见云昭的岳家也是高门大户,难得的是能爱惜云昭,敬重云昭之心!
章夫子心中安定了,给云昭布置了几个月的课业,最后再细心叮嘱:“学业为重虽不假,但也不可急于求成!身体才是支撑科举之路的根本,五禽戏一定要勤加练习!”
云昭对章夫子深揖一礼:“学生云昭谨记先生嘱托!”
章夫子从桌子上抱起一抱题卷交给云昭,摆摆手。
云昭抱着题卷微笑退出了堂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