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月中,上京大雪,几人回到了上京。
合欢被送到了西街一处二进二出宅院,谢淮序将她安排好后,才沐浴清洗和方尚青一起去了吏部报到。
因他是新科探花郎,遂依照以往的惯例依旧进翰林院,乃正七品翰林院编修。
只是如今谁都知如今翰林院急缺人手,只要在近几年中得到帝王赏识,入了眼,升官进爵不过是转瞬间的事。
遂这一届前三甲,以及考中庶吉士之人皆水转船高,就看众人稳不稳的住了。
而方尚青因并未考中庶吉士,遂在用银子通关系后,再加上他们回来的比较早,被下放到一富裕之地上任县令。
大庆官员考核分三年初考,和五年总考,只要三年后他的考核达良或优,才可有升官之望。
而五年总考,则是那一年,各地四品官员皆分批入京,接受帝王与吏部的考核。
只有达优者,才可平或升。
两人忙忙碌碌几日,一切终于尘埃落定。
谢淮序去了翰林院开始点卯,修纂国史,而方尚青也拿到了凉州县令的文书。
这一日,正值休沐。
谢淮序和合欢两人亲自送他离开。
当然,合欢只是浅浅在马车上道了下别,她容貌太盛,无论是谢淮序还是方尚青都没有让她下来的想法。
“此去山高水远,望言川兄一路珍重。”
离上京有些距离的水运码头,男子身着月白团纹长袍,身披墨色大氅,束发高冠,身姿笔挺,真真是芝兰玉树,风骨自成。
方尚青接过他手中的饯行酒,一饮而尽。
“他日,你我兄弟二人必然京城相见。”
两人皆有野心,谢淮序自是而应。
上船前,方尚青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眼那紧闭的马车,刹那间,初遇时的那一幕幕,惊艳后的倾心,似乎还深深刻在脑海中。
可如今……
“公子?”松柏唤他。
“无事,走吧。”他永远也做不到淮舟兄那种地步,所以,她从来也都不属于他。
方尚青离开了。
合欢掀开布帘瞧了眼,淡淡收回了目光,当谢淮序看过来时,她又恢复成了往日娇憨纯美的模样。
“淮舟,想吃糖葫芦。”
她朝他撒着娇,漂亮的小脸透过布料与马车的缝隙看向他,双眼水汪汪的,谢淮序只瞧一眼便笑了。
“好,我去买,快进去,别冻着了。”
对于合欢的任何要求,他都喜欢亲力亲为,因为谢淮序格外爱她依赖他,眷恋他的模样。
合欢满意的收回视线,刚准备放下帘子,便听见了一声叫卖声。
因水运码头每日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商人小贩自然也嗅到了其中的商机,不少上京郊外的村民皆弄些土货来此处售卖。
其中山野中货物最多,而其中也包括一些野花根。
谢淮序买完冰糖葫芦回来时,便瞧见本该乖乖待在马车上的娇人,此刻身披杏黄斗篷,带着微厚的纱巾,半蹲在一身穿粗布夹袄的老妇面前仔细挑选着面前带土的花根。
而身旁正跟着他在上京为她采买的丫鬟。
“大人。”翠袖见他来,退后一步。
听到声音,合欢回眸一笑,“淮舟。”
“嗯。”谢淮序将手中的糖葫芦给了石竹,随后在她身侧蹲下,看着面前的花枝,问道,“喜欢徘徊花?”
“徘徊花?”合欢偏头,眸光清澈,“不知道,只是觉得有些亲近,好似曾经见过。”
说着,她瞧了眼面前的花枝,又看了眼他,借着宽大的斗篷微微攥住了他的指尖,撒娇道,“我们买一些好不好?我想养。”
娇嫩毛绒的斗篷包裹着女孩的小脸,唯独露出那双清澈如水的眸子,鬓角的青丝微动,谢淮序将她吹动的发丝捋平,“好。”
徘徊花俗称玫瑰,乃山野乡村之花,鲜少会有大家贵族之女买,通常就是些住在上京的平民百姓会买些养在院中,添些雅致。
遂在见这满身娇贵的小姐看中他的花,并且还让那气质华贵的大人答应买时,那卖花枝的老妇不由的推荐,好话连篇。
可她却并没有瞧见,她越说,谢淮序眼底的眸色便越暗,看着徘徊花的眼神也透露着淡淡的厌恶。
一旁的石竹看了眼开心挑选着花枝的合欢姑娘,又看了眼自家公子依旧温润的神色,低下了头。
合欢开心的抱着几朵花枝回去了,即便翠袖说帮她拿,她也不愿。
一副爱如珍宝的模样。
只是在上马车前……
“小心点。”
谢淮序半揽住她的腰肢,另外一只手顺势拿过她手中的花枝,将她扶上了马车。
“唉,我的…”合欢想回头,可男人却是将花给了丫鬟,跟着上了马车,并放下了车帘。
“乖,那花根还带着土,不干净,回去让丫头种下再弄,再说,要是弄脏了衣裙怎么办,不是还想去白云寺看红梅吗?”
他收紧怀中人的腰肢,并将刚从石竹手中拿过来的糖葫芦递到她面前,吸引着她的目光,语气不疾不徐,循循善诱。
近来白雪皑皑,上京寒风瑟瑟,可白云寺却热闹的紧,因为那后山的红梅开了。
满山的红梅,白雪落幕,美如画卷。
每日皆有不少大家夫人小姐们在父兄的护送下,去寺庙后山赏景。
而合欢从入京便一直待在府内,从未出去过,一是因为他不放心,二也是因为他不希望她脱离他的掌控。
谢淮序知道自己变了。
变得卑劣自私。
可他却并不想改变。
遂为了弥补合欢,在今日休沐时,特意带她出来游玩,而送方尚青不过是这其中最单薄的一个缘由。
果然,女孩动摇了,她显然不想失去这般好的游玩机会,“那,那好吧,但是要好好照顾我的徘徊花枝。”
这话,合欢特意说的大声了些,坐在马车板外的翠袖自然也听到了,连忙回着,“您放心姑娘,奴婢一定好好照料。”
“这下放心了?”谢淮序将人抱在腿侧,解下她面上的纱巾,垂首轻吻了吻她白嫩的小脸。
女孩脸蛋柔软,嫩的如同豆腐般,他轻啄了啄,摩挲着她的小脸,合欢有些痒,笑着想躲开,却被腰间的大手给桎梏住了。
“好了,不闹你了,吃吧。”谢淮序抬起头,将她紧紧抱在了怀中,不让她离开半分。
此刻的他,哪里还有从前半分避嫌之态。
合欢一口一口吃着糖葫芦,眉眼弯弯。
她很开心,真的很开心。
因白云寺近来很热闹,遂周遭也比京郊码头那边更加繁华,各种各样的吃食,木簪银簪,小玩意儿,在山下比比皆是。
马车行至中央,合欢便被吸引,撒娇痴缠着要下来,谢淮序如何能抵抗的住,自然答应了。
他为她带好斗篷和纱巾,又牵着她的手,将她带了下来。
翠袖本也想跟上来,但石竹让她留下了。
翠袖本还有些不明所以,可当看见牵着合欢姑娘的大人回头冷睨了她一眼时,翠袖蓦然低下了头。
“淮舟,你在看什么?”
耳畔甜甜的嗓音响起,谢淮序瞬间收回眼中冷意,侧头看向正仰着小脸,满眼疑惑的女孩,眉眼温柔,“没什么,有喜欢的面具吗?”
女孩刚下马车,便被一旁精致的面具摊子吸引了过来,有狐狸,兔子,老虎,以及各种各样栩栩如生的面具。
合欢从摊贩上拿起了一个可以遮住半张脸的狐狸面具,“我喜欢这个。”
这只狐狸面具是红色的,小巧又精致,合欢让男人为她戴上,也顺势取下了面下的纱巾。
“好看吗?”她问他。
鲜艳的红色狐狸面具露出她的下半张小脸,白嫩的皮肤与鲜艳的红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而鼻尖下的红唇,仿佛也成了这世间最艳丽的颜色,谢淮序看着她,眸色渐渐深了些。
“好看。”他说,“很适合你。”
“那淮舟也戴。”合欢笑弯了眼,拿起一只白色狐狸面具,想给他戴上,谢淮序满眼宠溺,可就在俯身准备低下头的那一刻,他看见了一队意料之外的人。
而那一队人也同样看见了他。
“景之,那是谢公子吗?”
铃兰有些诧异的瞧向身侧之人,宋庭屿见她眼中确实只有惊讶,这才放下了心,简单解释了一句谢淮序考中探花,如今任职翰林院一事。
其实今日,他本是想好好在府中陪陪她,可铃兰听说白云寺的梅花开了,便难得央着他一起来看看。
宋庭屿自然不会不允,早早安排好一切,便带着她来了此处。
只是本该直接上山时,铃兰却忽然有了兴致,想瞧瞧山下的风景再上去,却没想到这么凑巧。
而谢淮序显然也没想到。
“见过世子,世子夫人。”
宋庭屿牵着铃兰上前,淡淡颔首,“谢大人今日来此是准备求姻缘?”
他看了眼他身侧戴着狐狸面具的女子,以及他手中的白色狐狸。
谢淮序唇角浅浅勾起,摇头,“不,下官姻缘已定,这是下官未过门的娘子。”
他毫不避讳的同样牵住合欢的手,望着她的眼神格外温柔,“合欢,见过世子和世子夫人。”
合欢瞧了眼他,很听话的唤了声,也规矩的行了礼,只是姿态并不太好,但眼神足够干净,神态也娇憨,并不会令人不喜。
特别是搭配上脸上那狐狸面具,越发的灵动可人。
铃兰唇角微弯,“合欢姑娘脸上的面具瞧着可真好看。”
“真的吗?我也觉得好看。”合欢摸着脸上的面具,忍不住笑弯了眼。
“喜欢的话,就去瞧瞧。”
难得见铃兰对这种小玩意感兴趣,宋庭屿不由开口说了句,铃兰瞧了他一眼,又看了眼谢淮序手中的白色狐狸面具,掩唇一笑,“好啊,只要景之待会不许反悔。”
说完,她看了眼合欢,“合欢姑娘的眼光很好,可否陪我一起挑一挑?”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加上她刚刚对合欢耐心温柔的态度,本就性子单纯的她怎么会不同意,“好啊,只是夫人您稍等一会儿。”
说着,她略急的拉了拉被男人握住的手,谢淮序朝宋庭屿与铃兰抱歉的笑了笑,“失礼了。”
随即,他便无奈又宠溺的将手中的面具给了合欢,而他则低下头,任由她给他戴上。
两人似乎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因为当一个人还未开口时,另外一人便已明白她想做什么,甚至体贴地俯身低下头,任她摆弄。
宋庭屿看着这一幕,心底对谢淮序最后一丝警惕也消失了。
接下来,面具摊贩前,出现了一番奇景。
只见周遭来来往往的人,总是不由自主的朝这边望着,眼中皆划过惊艳之色,不论是男子还是女子,都亦然。
不过,因那一圈的带刀护卫与下人,皆无人敢上前,只敢在远处悄悄打量着,时不时与身旁人低语。
只因那面具摊贩前,有两对佳偶。
一队戴着同款狐狸面具,一队虽还未戴,但就瞧那气势卓然的男子看着他身侧女子的眼神,也便知一二。
简直羡煞旁人。
特别是见铃兰与宋庭屿互戴面具,又听一旁之人说合欢与谢淮序在半刻钟前也同样如此时,更是艳羡的不行。
四人虽并不在意众人的视线,但总归不喜欢,遂在铃兰挑选好面具,皆戴好后,便相携上了山。
当然,这相携上山,只限合欢与铃兰。
瞧着前方女孩对世子夫人笑眼盈盈的模样,谢淮序眸色幽幽,心中涌出一分不爽快。
也许是合欢惯坏了他,又也许是初遇时的特别,他很不喜欢有任何人,任何事夺走女孩的视线。
宋庭屿倒是没有他这么严重,但他同样也不喜欢自己难得休沐的一日,铃兰却被她人吸引了视线。
不过,无论心里怎么不舒服,两人谁都没有说出口。
这也就造成了,前方两人谈笑自如,时不时还低笑两声,而后方的两人则格外有些沉默。
石竹和永安永泰皆瞧了眼自家公子(世子爷),随后默契的低下头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