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爬到山顶的时候,山顶正下着小雪。我想自己的脸色一定难看到要死,不仅是因为冷,还有塞满心脏的不安和恐惧也逐渐爬了上来 。
为了不被发现,只能漫无目的在雪夜中不断徘徊。
该怎么做才好?
看不见未来,只有被安排好的结局。反复揉搓的不甘心以及不安,将人的意志逼到极限的地步。
这六年来,为了守住江央的秘密,我杀了很多人。
任务完成后,我会放飞一朵花在雪山上,悼念那位与我素不相识的目标。
但我并没有后悔。
一旦确定了对方的罪恶,我便能毫不犹豫砍下他们的头颅。
“死亡会净化一切。”
我多少会如此幼稚安慰自己,转头沉溺于守护的游戏中。
我喜欢江央。
这份感情是我坚持到现在的唯一动力。
与她度过的时光平淡却美好。
在此之前除了自怨自艾般的苦修,我从没想过以后。
前不久开始,也偶尔会梦见未来了。
可现实是残酷的。
江央会因为不断解读源石患上矿石病,是奥拉维尔幕后推动的结果。
不单如此。算上这次的话,之前那位杀手奥拉维尔也有在参与。
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一定还有许多人为他的理想付出生命。
全都是因为他认为,想要让所有人认同改革,必要的牺牲。
若真如此,那江央的自由意志,不过是受到某人理想操纵的线的延伸。
该死的,真是恶心。
为什么会有这种傲慢无礼的家伙?为什么我还不得不帮助他完成愿望不可?
这种事情好像有哪里不对吧。
但究竟有哪里不对,贫瘠的词汇却无法被组织成语言说服自我。
“……”
“鹫?”
“——!”
糟糕。
突然有声音插进思考的旋涡,吓得我肩膀快要跳起来。可脚下就是悬崖峭壁,要是身体失去平衡肯定会死状凄惨。
失重感只持续了短短一瞬,等意识回笼时,两个人的手已经紧紧握在一起。
我睁开眼睛——
于昏暗中沐浴在雪花之间的少女,摇晃着披散下来而有些杂乱的银发,瞪着双眼看向我。
没有预料的肌肤接触,让我胸口隐隐作痛。
与之相对,江央的双颊微微泛红,大概是发着烧迷迷糊糊的缘故。
“你怎么跑出来了?很危险啊,没有人拦着你吗?”
“我只是在当圣女,又不是在坐牢,这种程度的任性还是可以的。”
比我大一岁,口气却还是像个小孩子。面对我先发制人的疑问,她顽劣抗议。
明明第一次见面时还抗议着,不想被关在山上的人,如今居然说出这种耍赖一样的话。
已经不知不觉间变得乐观积极起来了。
“好吧。”
我了然于心的点头,惹来江央的狐疑。
“发生什么事了?”她问,睡眼惺忪。
会被这样问,是因为被一眼看穿了软弱。
晚上和江央这样两个人单独交谈并非没有先例。大概是因为源石病的缘故,她的睡眠一直被中断,据她本人所言,总会有不合时宜的痛感扰乱梦境。
正因私下接触的次数实在数不过来,尽管我紧急粉饰表情,却还是被一眼看穿了。
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我这样安慰自己,并开始想办法怎么糊弄过去。
“嗯?”
为什么突然问我这种问题?用眼神传递着虚伪的不解,并祈祷话题就这样偏移。
“真是……鹫,你完全不会骗人。”江央直接了当:“脸上,写满心事了。”
“好吧。”
我点头承认,却沉默了好一阵子都没有下文,因为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迄今为止你所遭遇的一切都是被操纵好的。”
“已经到了对方需要你退场的时候。”
“舍弃一切吧。”
我没办法鼓起勇气对江央告知一切,我很确定。因为连从嘴巴里说出这些话的感觉都找不到。
——我真恨自己的软弱。
“啪。”
毫无征兆的一巴掌,将整个背部变得火辣辣。
连防御都来不及,硬生生接了少女全力一击。
虽然力量根本上不了台面,但给我的心灵冲击就是迄今为止也无法忘却的激烈。
在眨眼和闭眼的间隙,思考到底发生什么事,是谁在打我时,根本没有想过眼前这个显而易见的答案。
但袭击者就是江央。
没有别人。
“——吓!”
无预警来自江央的袭击,精神上的冲击大到令我忘记肉体上的痛楚,只能瞠目结舌。
这是要干什么?我退后了两步,转过身看向对面的少女。
丝毫没有半点偷袭他人的愧疚,江央双手叉腰摆出教训人的表情。
“笨蛋。”
她朝我做了一个鬼脸。
“露出那种讨人厌的表情还嘴硬说没事,以为别人都是傻子吗?已经走入绝境了啊,你。”
“我不否认……不过,为什么突然打我?”
“因为你是骗子,撒谎精,要被山雪鬼抓走吃掉的坏孩子。”
完全在单方面抒发不满的少女最后又动起手来,将软弱的拳头重重袭击在我心灵上。
“你因为不知名的原因陷入不知名的苦思,不知道怎么做才好,只能像个傻子一样在山上徘徊到四肢冰冷僵硬吧。”
“——”
“明明就应该同我讲,却还支支吾吾惹人生气,难道不该挨揍吗你?”
江央大概是用迄今为止积累下来全部的,最激烈的言辞,针砭了我的行为,表达了自己的不满。对此我能做到的全部的事,便只是低着头站在原地被殴打而已。
没法否定。
因为完全被对方看透了。
“没错,就是这么一回事——说到底,为什么我要这样苦恼?这个国度变得怎么样根本无所谓。跟我有什么关系?你才是最重要的……是的,只有你,我想要保护的只有你一个人而已。”
越讲越快,到最后甚至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汇。
只是单纯胡言乱语。
“逃跑吧,逃跑吧我们,从这个地方彻底离开。本来就是这样的,逃跑有什么不好?那些胡乱加在你身上的责任不想要就扔掉不就好了。明明你自己也是病人啊,就算再怎么苦苦支撑江央你的时日也不多了对吧。”
就像奥拉维尔计划的那样,我只要守护她就好了。
迎难而上会被无条件赞颂,逃避就会无条件被鄙夷。这种道理根本就是错的。
正面迎战结果是粉身碎骨又能怎样?
明明都自顾不暇还去帮助他人,简直是令人笑掉大牙。
“说到底耶拉冈德那套,不过是用来约束老实人的骗局罢了。大家都是自私的,为什么你就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