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想到的事情有点极端。”江欣的表情上有几分挣扎。
“或许你可以讲给我听听?”陈舒挽轻轻拂起头发。
“如果我堂弟死了,一切都会结束。”
江欣把金丝镜摘下来,不停的揉搓着自己的脸,抖动的双腿正在诉说着一切不平静。
他掏了支烟出来,走出去想抽支烟。
“原则上诊室不能吸烟,但这次你抽吧。”
陈舒挽听到这种话以后,不可能放江欣一个人去冷静。
现在是撬开江欣嘴的大好机会。
她继续开口追问:
“我不懂家族恩怨,堂弟死亡结果是怎么推导出来的?”
“我也不懂,是从我爸话里分析出来的。”
分析?
陈舒挽心里又出现了疑点。
在想要儿子远离纷争的情况下,还要头头是道的全部说出来。
这本身就大有问题。
具体可参考江老三的行为,他想让儿子远离纷争,做法是硬生生的瞒着。
因为他知道这东西就像潘多拉魔盒。
哪怕好奇的嵌开一条缝都会引发灾难。
即便江老二是傻子,可有老三现成的模版摆在前面。
抄还不会抄吗?
所以到底是你分析出来的,还是你爸在故意引导?
陈舒挽当然不会说出来,而是继续说道:
“杀掉堂弟对你而言,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吗?”
“我过不了我心里这一关。”江欣忽然抬起头,面露惊恐的说着:
“你知道吗医生,我堂弟车祸的那晚上,我梦见他四次,恐怖的是我根本就没有睡着。
我单纯的坐在窗边,就会不由自主的陷入呆滞,脑子里跳出一张血淋淋的脸,然后我就会突然惊醒,我根本分不清是现实还是做梦。”
陈舒挽这时候没有接着问。
因为再说下去江欣明显要情绪崩溃了。
“我们听点音乐或者聊点你喜欢的风景美食。”
“不,陈医生,这件事情压在我心底太久了,我根本就不想杀我堂弟。”
“可以理解,人的行为会受到很多外部因素的影响,所以堂弟的车祸也是你父亲的授意?”
陈舒挽轻松的打开cd机,像是非常随意的接话茬。
实则心已经悬起来了,因为她离真相已经很近了。
“不是的,是...是我大伯。”
“你大伯?”
“对,他是一个闲云野鹤的道士,最早我以为他智力有问题。
所以经常偷偷去塞馅饼给他吃。
后来相处久了,我已经无法分辨到底谁智力有问题了。
他有时候觉得鱼能生出人,我觉得还挺对的。
在两个多月前,我因为订婚的事情被父亲训斥。
我不想和女人订婚,但父亲一个嗯之后我就没声音了。
我再次带着苦闷的找到大伯,他说:你要体谅你爸,他的位置坐不稳自然需要你帮助。
我说:我订婚他就能做稳了?
大伯说:根源在你堂弟身上,有你堂弟在一天,你爸就得提心吊胆。
我当时脑袋里就生出了疯狂的想法,如果父亲能坐稳,是不是我就能做自己了?
但这种想法只是出现就被我打消了。
开玩笑呢,这可是杀人!也太疯狂了吧!
再说他也没经验啊?
直到小马仔常文,无意间提起一种制造车祸杀人的方式。
他最初其实是当故事听的,还想着如果实操起来该有多难?
车去哪找?人去哪找?
再直到常去的改装车修配厂,忽然来了一批停产悍马的零件,刚好能拼出一辆完整的车。
他原本想开着停产车试试过把瘾的。
却在酒吧门口意外碰到了个找茬的。
三人组加起来没弄过对方一个人。
后来才知道这是个逃亡的通缉犯,过往案底摞起来比江欣本人都高。
再然后他忽然发现万事俱备,只差约人。
这个环节该怎么办呢?
又是常文站出来说,他可能有办法。
于是江欣糊里糊涂的就具备了所有条件,只需要他一声令下就能获得自我。
干不干?那就干了。”
听着江欣的“犯罪证明”,陈舒挽觉着自己像是在记笔录。
他勾勒出了几个人物。
“这个常文是谁?”
“我未婚妻的远房表弟,算是给我当司机,总之就是跟着我屁股后面的小弟。”
裴安宁的表弟?
陈舒挽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当然这个故事里全都是了不得的事情,至少悍马和通缉犯的来路就大有问题。
真有那么多偶然吗?
陈舒挽只知道,当所有的偶然串联起来的时候,其实就已经成了必然。
“所以真正的凶手是你大伯?”
“凶手是我。”江欣的表情出奇的平静:
“我大伯是个闲云野鹤的人,我三叔是个很讲江湖义气的人,我们家里的人其实都很好。”
“江欣,其实这么多偶然出现的时候,你自己心底里已经有答案了对吗?”陈舒挽直视着他的平静。
“我不知道,但我总得做点什么。”
“这次也帮吗?”
“帮。”江欣斩钉截铁。
这回轮到陈舒挽犹豫了。
其实她的计划非常简单,目的性也很纯粹。
既然上次失忆是因为车祸,那再来一次不就得了。
这个计划挺疯狂的,但却存在理论依据。
当不知道代表失忆的那份“痛苦来源”的时候,尽可能的还原模拟就是最好的方式。
所以她从找到江欣的那天起,就在努力的促成这个局面。
什么叛逆、父子对话之类的,都在为一件事做铺垫:让江欣和江流的恩怨局开展二周目。
这个计划非常冒险,因为搞不好江流就会嗝屁。
但陈舒挽富贵险中求,她能够以心理医生的身份打听到江欣的计划,从而提前告诉江流。
那么江流自然会做出应对措施,这次倒霉的或许就是江欣。
可当这个局面促成的时候。
陈舒挽犹豫了。
她的三观是扭曲的,谁生谁死对她而言根本不重要。
即便江流真死了,她也没办法,反正我也要跟着死。
但让她忽然犹豫的因素还是江流。
或者说因为江流的存在,让她仍然活在这个世界上。
并保留一丝正常的三观。
陈舒挽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转变了口风:
“江欣,你不要这么极端,听从你爸的意见去做自己吧,出国去享受你的精彩人生。”
“陈医生,我只是来找你说说而已,我意已决。”
“不管你什么想法,听我的,去冷静下来睡一觉。”
“好。”
“记住,极端是不能解决问题的。”陈舒挽忽然开口嘱咐了一句。
...
送走了江欣,陈舒挽迫不及待的把电话打给江流。
“我今天做了一件不太符合我风格的事情。”
“从开刀放血改成去医院给自己输血了?”
“我拯救了一个极端的灵魂。”
“怎么拯救的?劝他杀人还是报复社会?”
“劝他享受精彩的人生。”
陈舒挽隐藏在窗帘后,听着电话里江流的忽然沉默,然后没由来的笑了:
“是不是很震惊,但也别太震惊,我只是想着万一被你知道了,怕是再也不能挨骂了。”
“你真是这么想的吗?”
“嗯嗯,所以快点骂我两句奖励奖励我。”
陈舒挽摆出了期待的神色,手悄无声息的向下移。
直到江流在电话那头缓缓开口:
“陈舒挽,你是个很棒的心理医生。”
“你这也不是骂...其实也还好啦。”陈舒挽悄无声息的把手移了上来。
“你的想法很对,如果我知道了的话会很生气,所以以后要乖乖的,知道吗?”
“好。”陈舒挽蜷缩在窗台的角落,瘦弱的身体被刮起的窗帘完全遮挡住。
但遮挡不住她的笑容:
“江流,你怎么还不骂我?”
“因为在想办法奖励你,以后每次再做好事我都奖励你。”
“骂我就是奖励。”
“陈舒挽,骂不是奖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