暨白只是安静地陪伴着她。
像深渊里等着她每一次睁开双眼一般。
为她梳发、洗衣、做饭。
暨白似乎意识到这里的人不会打扮成他那样,给自己的头发剪掉了,还变成了黑色,换上了现代人的衣服,每次出门买菜时还带了“美瞳”。
看上去,像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现代男人。
一日复一日,陈沅芷总是在自己的房间内看日落。
晚霞透过玻璃窗,渲染着整个房间。
也照在空洞无神的少女脸上。
直到,有一天,少女去父母的房间睹物思人。
却无意中发现了抽屉里的礼物盒。
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颤抖着手拆开了礼物。
是她十九岁最想得到的一条裙子,里面还有爸爸妈妈手写的一封信。
“亲爱的沅芷:又是一年一次的六月十八号,我们的宝贝过了今天就要变成二十岁的大姑娘啦,爸爸妈妈为你准备了你心心念念许久却一直舍不得买的裙子,宝贝要一直开开心心健康长大,爸爸妈妈会陪你度过每一年的生日。——爱你的爸爸妈妈。”
出车祸的那天是六月十六号。
从那天开始她往后的五年里再也没有过过生日。
她都快忘了,自己的生日是什么时候了——明明之前她记得比谁都清楚。
她拿起那条裙子。
是十九岁的陈沅芷最想要的东西。
可是二十四岁的她早就忘却了这条裙子。
晶莹剔透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般,一颗接着一颗地从陈沅芷美丽憔悴的面庞滑落下来,然后狠狠地砸在了那条洁白如雪的裙子上。
刹那间,那原本平整光滑的裙摆也仿佛被这汹涌而来的泪水击中,微微颤动着,似乎也感受到了她内心深处无法言说的痛苦与悲伤。
陈沅芷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突然间双手掩住面容,放声痛哭起来。
为什么在梦境里,还要再失去一次……
为什么上天要这样对待他们??
为什么……
闻声而来的暨白小心翼翼地走到沅芷身边,轻轻揽住了她瘦弱的肩。
陈沅芷崩溃地扑在他的怀里,抑制不住地抽泣。
“爸爸妈妈没有了……”
“都是我的错……我为什么偏偏要在意一副无关紧要的耳钉……”
“都是我的错……”
“为什么不带我一起走……”
“太痛苦了……每一天都太痛苦了……”
暨白的心都快碎了,“不是沅芷的错,不是沅芷的错……”
“他们是爱你的,不是沅芷的错。”
是上天随意砸向湖面的一颗石子,沉入水底后压倒了她。
不是她的错。
……
陈沅芷一直困在梦境里不愿意出来。
终日捧着一沓照片在看。
因为腿伤而休学一年的陈沅芷要重新回大学上课。
好在她的大学就在本市。
暨白陪着她一起办了外住。
每日送她上课,他就安静地待在教室外面的公共座椅上,只要沅芷需要,他立即就可以赶到。
每日给她做饭,都是她爱吃、她爸爸妈妈拿手的菜。
沅芷的腿不方便自己洗澡,自从回来后也一直是他帮着清洗。
后来腿伤愈合后沅芷怎么说都不乐意他再帮忙了。
他讪讪地收回手,被她赶出浴室。
值得庆幸的是,在沅芷穿越之前的整整五年时间里,她早已对自己瘸腿的状况习以为常。
可是每当目光触及到膝盖处那道巨大又丑陋的伤疤时,那种熟悉且令人作呕的感觉便会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就像是一个狰狞的怪物,盘踞在她原本光洁无瑕的肌肤之上,无情地嘲笑着她所有的痛苦与磨难。
暨白却半跪在地上,虔诚地亲吻她的伤疤。
“一点都不恶心,沅芷不要这样说。”
沅芷的每一块肌肤都很可爱。
连这块伤疤看上去也是可怜巴巴。
暨白每日会推着她出去看看风景晒晒太阳。
【我很喜欢晒太阳,可惜深渊里面没有太阳。】
沅芷爱晒太阳。
沐浴在阳光下的少女身上似乎少了一些阴霾,她突然伸出手。
握住了暨白的食指。
“谢谢你。”
暨白微微抿起嘴唇,嘴角上扬着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深邃而明亮的眼眸里闪烁着丝丝温柔,用另一只手轻柔地抚开少女脸上的碎发。
一天,陈沅芷在收拾衣柜时,突然发现了衣服口袋里藏匿的那枚尘封已久的珍珠耳钉。
正是她丢掉的那只。
她看着那枚珍珠耳钉看了许久,最后将耳钉放入了梳妆台上的首饰盒里。
那枚孤零零的珍珠耳钉终于变成了一对。
……
画面又开始变换。
再睁眼,是十八岁的沅芷。
夏日,艳阳似火,令人感到无比的燥热和烦闷。
炽热的阳光如同一把利剑般直直地刺向大地,毫不留情地穿透云层、树叶以及人们的肌肤,似乎想要将世间万物都焚烧殆尽。
所到之处无不掀起一阵热浪滚滚。
她站在门口,听着门内欢快的说话声。
“咱们给沅芷准备的成年惊喜她一定喜欢!”
“沅芷怎么还没有回来啊?”
“不急不急,就快了!”
她却不敢推开那扇门。
她想象着父母此刻的表情,又渴望又惧怕。
那只素白的小手轻轻地搭在了门板之上,仿佛生怕多用一丝力气便会惊扰到门后的世界。
然而,尽管如此小心翼翼,心中却是波涛汹涌,纠结与犹豫在她的心海之中相互缠斗,让她几乎要被折磨得发疯。
就在这时,一只宽厚而温暖的大手缓缓地覆盖在了她那微微颤抖着的手背上。
陈沅芷像是受惊一般,猛然转过头来,映入眼帘的,竟是暨白那双幽绿色的竖瞳。
深邃如海,仿佛隐藏着无尽的情感。
暨白另一只手捧住她的脸,静静地凝视着陈沅芷,眼神温柔且坚定,似乎能够看穿她内心所有的挣扎和不安。
终于,他轻声开口,声音低沉、有磁性。他鼓励道。
“思念的话,就去见一见吧。”
哪怕你的泪水已经流干了,可是你的双眼还在哭泣。
你在思念。
暨白覆盖在她手背上的手一个用力,那扇门就被缓缓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