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药强东勉强一笑,松开了宋薪火的手臂。
宋薪火神色大变,“这件事情,还有谁知道?”
“除了主治医生之外,就只有你和我知道了。”药强东苦笑着说道。
“或许市长也知道。”
这种事情,就算主治医生答应过自己,不要告诉别的什么人,但一旦市长问起来,主治医生肯定是不会帮忙隐瞒的。
宋薪火看着他,半天说不出来话。
他来之前也特别的担心,药强东的身体会不会出问题。
但进入病房之后,看见药强东好端端的,他还松了一口气。
没想到他的身体情况,比自己预料的还要糟糕。
药强东苦涩地说道:“这就是命。我也没有想过,我有一天会得这么大的病。”
“没有治疗的办法吗?”宋薪火问道。
药强东叹了一口气,然后说道:“该治疗的都已经治疗了,现在实在是没别的法子了。”
“所以你刚才看见我没有好好休息,就是因为我知道,我已经活不久了。我想将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奋斗中去。”
“宋书记,我希望你能够理解我。”
宋薪火没有说话,他当然了解药强东的为人,也理解他这么做的原因。
只是他没法释怀。
这老天爷好像是在和他开一个大大的玩笑,从他小的时候开始,就不断地让他经历别离。
丧父,离乡,丧偶,丧老书记,别离李县长,现在他又要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好朋友去死,而他却无能为力。
如果眼前有一个具体的地方,宋薪火就算是拼了命,也要奋力一战。
可是摆在他眼前的,却是寿命!
看不见也摸不着的一个东西!
他就连一个可以战斗的敌人都没有!
砰的一声!
他突然一拳砸在医院病房的墙壁上,骂了一句!
药强东没有听清楚他骂的是什么意思,但也知道他在我自己短暂的生命感到愤怒,不由笑了起来。
“你还笑得出来?”宋薪火扭头看向他。
药强东脸上还是带着笑容,点了点头说道:“笑得出来。有你这么真心的朋友,我当然没有道理不笑。”
“这辈子也算是值得了。”
有些人只有活着的时候,才会被人记住。
可是现在药强东却觉得,就算自己死了,也会有人记得他。
宋薪火有些无助的说道:“我该怎么办?”
“人命有时穷,生老病死,这是自然的法则,谁也没法逆转,改变。”
药强东笑了笑,看着他说道:“宋书记,带着卫东回去吧。”
“把赵宋家搞得好好的,让老百姓过得好好的,你自己也好好的,那就是最好的。”
“当然,请你永远记得我。”
“我会记住你的,一辈子。”宋薪火说道。
转过身去,即将拉开门的时候,宋薪火忽然停了下来,“等会儿吧,看你喝了热水,我们再走。”
“好,好。”药强东微微点头。
过了一会儿,赵卫东和护士小蔡走了过来。
药强东喝了一杯热水,晃了晃手中的空杯,笑着说道:“走吧。”
“走了。”宋薪火嗯了一声,没有回头,直接朝着病房外走去。
赵卫东朝着药强东鞠了一下躬,这是他从胡老板那里学来的,然后也转身走了。
跟在宋薪火的身后,他感觉有种比夜色更深沉的静默。
静得让他发自内心地觉得可怕。
他不敢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知道,肯定出大事了。
当天他们连夜赶回了赵宋家。
看着砖窑,瓷窑厂内通明的灯火,赵卫东再也忍不住地问道:“宋书记,您和药学者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过段时间你就会知道的。”宋薪火说道。
他不愿将药强东的秘密说出来。
见他这样说,赵卫东也就不多问了,只是心里头越发的沉重。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宋薪火回到家里。
听到动静,宋妈从两个小孩身边缓缓起来,提着一盏豆油灯走到堂屋里。
“薪火,你回来了啊?怎么不在市里住一晚。”
“市里宾馆太贵了。”宋薪火朝着她看去,然后看向她身后的房间,轻声问道:“都睡着了?”
“是啊,小孩子嘛,睡觉要不睡不着,要不一睡就睡得很死。喊都未必喊得醒来。”宋妈的脸上露出了慈祥的笑容。
“要去看看吗?”
“不去了吧,免得把他们吵醒来了。”宋薪火摇了摇头。“妈,您回去歇息吧。”
“好,”
宋妈说道:“你早点睡觉。”
宋薪火从保温瓶里倒出热水,洗了个脸,擦了擦身子,躺到床上去,却怎么也睡不着。
翻来覆去了一会儿,他沉默不语地从床上爬起来,然后朝着山上走去。
看着自己结发妻子宁小蝶的墓碑,徘徊了一阵子,然后他又来到了老书记田归农的墓碑前,什么话也没有说完。
好像只是一恍惚之间,天边就泛鱼肚白了。
宋薪火从地上摘起了野草还有野花。
大早上的,他回到家里,开始编织花圈。
宋妈问了一句,但是宋薪火却没有回答,她也就不问了。
看着儿子心事重重,她甚至让两个孩子,都不要去打扰他。
一晃就是二个多月。
这个期间,宋薪火和黄书记强强联手,几十万的资助金也飞快地落实下来了。
宋薪火将这笔钱用来购买设备,增加生产流水线,让赵宋家的砖窑生产,更加具备了现代化的气息。
生产的成本再一次降低,效率则再一次提高。
十里八乡,乃至是别的县城的人,也都纷纷过来考察,学习。
当他们再一次被赵宋家的生产效率,高质量所折服,回去之后,给自己手下的人大说特说,要怎么怎么学习赵宋家的先进地方。
但是他们却往往无视了赵宋家最为先进的一点,那就是给普通员工高工资!
他们只是一味地强调,要员工多努力,对于他们努力之后该得到的报酬,是只字未提的。
“宋书记,您这是要干嘛。”赵卫东正坐在办公桌旁,突然看见宋薪火背着几个花圈走到门口,不由愣住了。
宋薪火看着他说道,“走吧,去市里。记得叫上二黄。”
说着,他就将花圈,弄到了拖拉机上。
或许是他身边重要的人离开的多了,冥冥之中会有一种感应。
赵卫东走了出来,看着花圈,脸色变了好几下,嘴唇颤抖着说不出来话。
“我昨天晚上做了个梦,”宋薪火说道,“梦到药学者来找我喝酒,他生前是滴酒不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