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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七八年光阴重现天日,少年人的心事总是羞耻的,令人害臊的。

思量着八年后遇到的那人,想着她的样子,描摹她的名字,她的喜好,这种事情只要自己知道就好。

白河从未想过,这件事有一天会被翻出来。还是被祁兮,在这个时间,以这种方式。

“兮儿在南离青铎,在他们手上。”白河正色道,“劝降书是她写的也好,是旁人摹的也罢,她是被逼迫的,无奈之举。”白河叹道,“她很聪明。只是,估计处境也不太好。”

赵倾红豆对视。

赵倾忍不住,道:“侯爷,就算不能接受,咱自己骗自己也……”

红豆咳嗽了一声,挤眉弄眼暗示赵倾从长计议。

白河无奈笑一下,摇头,旋即对红豆道:“红豆,把她给我的包袱拿来。你知道放在哪里。”

错愕还是应声是,红豆取回包裹。

小心翼翼放在桌上,红豆道:“侯爷先前没开过就收着了,怎么今日想起来看了?”

“这不是怕她骂我呢?毕竟是我不告而别。”白河笑道,“她要是又给我送信,冷嘲热讽怪我徒劳行动,我岂不是要气死?多少留点念想吧。”

冷嘲热讽?什么时候的事来着?

现在打开就不怕被骂了?这是心里真没念想了?虽说有些残忍,可生死关头当断则断,倒是明智的选择。

白河去解包袱上打的结。一封信,边上又放了个小包袱。

信纸薄薄一张,连署名都没。信纸上有墨水印渍,想必是斟酌许久,写废许多张。如今白河手里的纸上一共就只有三个字:拿去用。

女孩子字迹发抖洇开不均,是肩头和胸口伤痛未好的缘故。

白河掂掂包袱,里头东西叮当清脆响,像是金石玉器。

赵倾乐了,道:“侯爷,该不是德宁公主先前给你留的盘缠吧?别说呢,要是没被围城,逃亡路上是真可以用……”

红豆怒道:“闭嘴,你少说两句。”

“切,说说怎么了……”

吵嚷言语间,包袱解开。

三人凑前看过,均是神情错愕。

赵倾双眼瞪圆,啧啧声起:“德宁公主不愧是德宁公主啊!咱们离州,就算是白王殿下,也搞不来这些吧!她一个初来乍到的偃州小公主……”

人在失语时往往采用最质朴的话语。

停顿,咽口水,鼓掌,赵倾道:“简直,这个,牛逼!”

包袱里放着令牌两块。

一块是点翠阁的镶金玉雕令牌,传闻中能几乎能差遣点翠阁做任何事,全天下只有两块。分别由时衍、时冰姐弟俩掌管。

另一块是离州影宗的江湖令。虽说影宗才兴起就被迫隐匿,可帮派之大、帮众之广,加上司空礼功夫了得,传闻不断,在民间至今颇具有影响力。

“侯爷,江湖令是黑色的。”顿一下,红豆解释道,“整个影宗独一份,是祁……原本司空公子手里的那个。”

只有宗主才有的,足以号令整个宗门的黑色江湖令。

这样啊。

白河默然。

即便他让红豆带去失礼的话赶祁兮走,她也没有生气。因为她不会在离州,反而把她手里能给的、最有用的东西统统都留下来给他。

边上红豆絮叨叨:“这么重要的东西,祁兮姐姐还和我说,侯爷不喜欢就丢了……”学祁兮的语气不经意说来,红豆有些忿忿,拔高音调,道,“就不怕这东西真丢了,流落江湖便宜了哪个兔崽子……”

赵倾恍然道:“所以,侯爷才觉得德宁公主不可能写劝降书。”摇摇头,笑,“侯爷你们两个真是,同心同意呐。”

拽着江湖令摩挲,白河轻轻道:“我只是验证,看看她到底……有没有对我心生怨怼。我想过她可能不会怨我,却不想她竟给我送了份大礼啊。”

白河道:“如此一来,不当面谢谢她,真就过意不去。”

这是,必将拼死一搏的斗志。

“侯爷放心!我们定会全力以赴!把这些狗贼统统杀光!!”赵倾热血沸腾。

“得了吧你,”红豆笑起来,“说实在,咱们能逃出去就不错了,还想都杀光呢!别做梦了。”

“那可不好说。”这回反驳她的却是白河,“因为她在啊。她在的话……”

总会有一些转机的吧。

她可是,连皇帝都敢刺杀的女人呐。

“给外头白尧的人传话。就说,收到劝降书我很生气。”白河说,“然后告诉他,我要见祁兮。”

连旱一个月,离州下起暴雨。轰隆一声闷雷响,大雨倾泻而下。大门打开雨声扑面,戴着蓑笠的青年进屋,抖掉身上雨水。

昏暗火光明灭,映出屋里寥寥人影挤满地面。祁林踏进去,地上水渍点点。

看见他,屋里人轻微欠身,算是招呼。议论声不停,祁林往空位上坐。

“让他见。”

一锤定音。议论顿消。

说话的是个老者,看着年纪不大头发却已发白,眼神炯炯不怒自威。他的脸上有伤,裸露出来的肌肤也有。烧伤养好的皮肤皱成一团,像一棵滋长千年又盘根错节的老树。

“丁大将军,没必要吧。咱们又不是神佛需要普渡众生。将死之人心愿未了是常态,您这也太重感情了。”穿着铠甲一人道。

“遗愿嘛,满足他就是了。二弟对德宁公主情真意切,就让他俩见个面,不碍事。”白尧笑道,“只可惜郎有意妾无情啊,也算趣事一桩。”

“祁兮会去黎阳啊?”祁林发问,饶有兴趣。他的腿动一下,哐地敲到木桌。

空气凝滞一瞬。

白河封侯那日祁林回来得极其狼狈,发了好大一通脾气。侧面打听都知道怎么回事:想给自家废物妹妹一个下马威,杀了全院撂倒白河,却被司空礼打个半死不活。

那天之后,再没有人在他面前提过司空礼。偶尔说到祁兮,小伙子态度也变得恭敬很多。

祁林破天荒开始关注祁兮。

所有人都猜测这是不是少年人被打服了,连带对妹妹也变得恭敬。没人提,祁林也懒得解释。

现在,他的伤彻底养好了。

“她会去黎阳,”丁大将军说,“白河想见她。最后一面,就满足一下年轻人吧。”

祁林笑,露出白牙,看起来高兴极了。

他说:“什么时候?我也想见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