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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轻狂说大话。”

隔开少年攻势,皇甫庆丰冷声笑。

祁远也不废话,再不去管那只残废胳膊,几乎命门大开向皇甫庆丰猛烈进攻。

此刻若是一对一,祁远必死无疑,可有了祁兮参战,皇甫庆丰就不再顾得过来。祁兮和祁远路数不同,祁远是正经武学路数,祁兮内力不足,全靠速度巧劲的招式诡谲。

同时对战二人却用两种思路,稍不留神,皇城宗师几乎被长刀削掉肩头。

“差一点。”祁兮说。

差一点能砍下脑袋。

少年人哪里来的敌意?皇甫庆丰困惑。这世间恨他的和他恨的人早就死绝,他实在想不出还有谁恨他到这个程度——

比祁远还要恨,究竟是怎样的仇怨?

“少年人,”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染血的手正正脸上面具,祁兮说:“北境离州,司空礼。”

皇甫庆丰哦了声。

司空礼啊,略有耳闻。他点点头,问:“这么恨我呢,我得罪过你?”

“没有。”祁兮说。

不是比武,如此充满恨意想杀他,又没有仇怨吗?

“有意思。”

再度发起进攻,祁兮没说话。

最开始是祁兮配合祁远进攻,如今转为祁远配合祁兮进攻,兄妹俩配合默契,皇甫庆丰长剑脱手,祁兮眼疾手快顶开,长剑滴溜溜转出十数丈外。

祁远和她说过不能被剑划伤,两人是分外小心。如今皇甫庆丰体能耗尽,长剑不在,两人虽说多些胜算,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祁远自不必说,祁兮也是大病初愈强撑至此。明明是大宇武学巅峰对决,如今三人雨天里满身雨水满身血,倒显出狼狈来。

一掌拍到胸前,祁兮强行去接,眼见撑不住,祁远推开替她接下这掌。只是下一瞬皇甫庆丰再度攻来,他发现了弱点。

“你气血虚浮,没有内功。”一掌拍在祁兮胸前,看着她踉跄不稳将倒未倒,皇甫庆丰有些意外,道,“司空礼是女的啊。”

黑衣少年湿发散落,面具被掌风拍落。她抬头,露出倔强倨傲的面庞。她脸颊盘踞着长长的疤,一直延伸到黑布裹着的脖颈里去。

“……祁家小姐。”

皇甫庆丰愕然。

“皇甫大人,”女孩子笑起来,“和说好的不一样。你也没有手下留情哇!”

宛若猎豹扑食,祁兮晃身而至。

大雨滂沱,水洼越堆越高,宫殿低洼处积水不断。

一名中央卫队兵淌着水走来,水声哗啦,台阶湿答答。

“公主殿下、沈以大人。”卫队兵分别行礼过,道,“陛下吩咐过来,说那人不是刺客,贵人们不必紧张,宴席照常即可。”

此言出,死寂的殿上座下轰地炸响,议论纷纷。

“打成什么样了,我们这都能听得响,怕是屋顶都掀翻了吧!”

“到底什么人,这样都不算有危险?”

永宁公主蹙眉道:“周原他能有这么厉害?”那可是大宇最强皇甫庆丰!

“殿下,此人不叫周原。”卫队兵拱手又是一礼,把头低低,颤声道,“此人乃是大宇五大宗师最年轻的那位,祁大宗师,祁远少侠。”

小小卫队兵一语如天惊,撼动整座宫殿。

“你说什么?!”永宁公主起身,厉声问,“你说,周原他是祁远?!”

卫队兵点头应声是。

祁远啊。

她知道,她当然知道。

不单是她,整个皇城,整个大宇,哪个不知道少年天才宗师祁远?武艺卓绝、相貌无双。这样一个人,哪里会如此乖巧任她踩踏尊严、心甘情愿来做她的驸马爷?

他是冲着皇甫庆丰来的。

他在利用她,他根本不爱她。

可他……又是为什么?

疑问萦绕心头,永宁公主想起祁兮。

黑色斗笠的女孩子安安静静坐在那里。

只见她夹起一筷子肉,放进嘴里慢慢咀嚼,好像此间只有面前案上一桌菜,此外空无一物。

“德宁!”永宁公主喊她,问,“那是你哥哥?”

“是啊。”一口咀嚼完毕,女孩子大大方方承认,声音在大雨里不甚真切。她说,“是殿下领他进的宫。你们看上去很熟,我以为公主殿下知道的。”

哪壶不开提哪壶,小姑娘真敢说话。

死一般的沉默后,永宁公主问:“他为什么要找皇甫大人?”

“这得去问他。”斗笠下声音冷静。

祁远倒在地上呼哧喘气。嘴里咸的苦的甜的分不清不知是血是汗还是泪。

“你输了。”祁远说。

不远处,断了条腿的皇甫庆丰勉力撑起。腹部血流不止,声音虚弱,他的脸上依旧没有表情。

“未可知。”皇甫庆丰说。

啪嗒一声响,是鞋子踩在水里的声音。啪嗒,啪嗒,啪嗒。

随即是长刀在地上拖拽的格拉声。

黑衣少女浑身湿透,头发散乱贴在脸上看不清表情。她是雨夜里索命的鬼,慢慢往这里挪来。走近了,皇甫庆丰看到她脸上的疤,疤痕未好又再度感染,红肿地冒出脓水。

“皇甫大人。”

雨幕里,女孩子声音微若蚊蝇。她在他面前站定,把刀拖到面前,说:“由我来取您的命。”

皇甫庆丰脸上露出从未有过的欣慰笑容,道:“一代比一代强,是好事。”

“您那把剑太厉害了。”祁兮置若罔闻,说,“卷得我这刀上全是缺口。”

皇甫庆丰看着她。

“砍头的话会多疼一会儿。”祁兮眼里闪着光,说,“不过没关系,祭奠您的酒我已经喝过了。我佩服您的才学,可我有必须杀掉你的理由。”

祁兮沉默一下,像在问他是否有遗言。

没问为什么也没问她想怎么样,皇甫庆丰点点头,说:“好。”

……

雨势渐微,乌云还未散去。

端起的热茶吹凉下嘴,放到嘴边又搁置茶案。蹙着眉,皇帝周煜泽忽然叹了口气。

姝贵妃讶异道:“天要放晴了,陛下反倒不高兴吗?”

外头的风递来草木和泥土的味道,清新里略带寒意。

皇帝周煜泽起身,负手,径直走进雨中,大雨将他的话远远递进来。

“庆丰死了。”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