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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一日,晨。

“岂有此理!”

乌鬓簪上最后一支簪,永宁公主倏地起身。

给她梳妆的侍女们跪下,通禀消息的国公府亲卫哐地跪地:“公主息怒!”

“七月七的女儿节宫宴是为本宫而办,凭什么个不知名的野丫头胆敢与我平起平坐?!”

亲卫伏地,硬着头皮道:“国公爷说,是陛下的意思……”

“父王的意思?怕是那皇甫庆丰的意思吧!”永宁公主怒不可遏。

“敢直呼皇甫大人姓名的,整个皇城也就只有公主殿下了吧。”

声音远远递进来,不多时祁远来到门前,行礼:“殿下。”

“公子!”见到倾慕之人,愠怒语气里带了丝娇嗔,永宁公主还是忿忿。

“那皇甫庆丰为了讨父王欢心,见父王只钟情姝贵妃,如今见着长相相近的小姑娘就想往宫里送——他这点龌龊心思我岂会看不出来?!”

永宁公主长吁一口气,整个人都在发抖,道:“一个小村姑迫不及待把自己往龙榻上送,真是想荣华富贵想疯了!父王也是,凭什么叫她坐在我面前!她也配!是不是哪日姝贵妃没了,还得轮到我叫她母后?!”

一席话怒气冲冲,全然没察觉温润公子一闪而过的杀意。

“殿下手段向来一等一,何必与平常小姑娘动怒。”祁远淡淡道,“就像安排刺杀姝贵妃一样,安排刺杀一次小姑娘,您还怕弄不死她么?”

不待永宁公主开口,祁远勾勾嘴角:“哦,是了!殿下最要面子了。”

永宁公主杏目圆睁,把脸贴近,道:“你嘲讽我?”

“岂敢呀!”祁远轻轻笑起来。

他笑的样子如清风拂面,叫人无法生气。

抱住他,脑袋埋进胸膛,永宁公主道:“母后去得早,姝贵妃趁乱哄得父王欢心倒是得势……得亏这是个不会下蛋的母鸡,我才能得父王宠爱至今。”

男人的手轻轻放在她背上,没有说话。

永宁公主继续道:“我除不了她,败坏她名声倒是容易。再过两日,皇城里便传出姝贵妃在外作奸犯科、私生有女,得圣恩后自灭家门才导致……”

“女儿众目睽睽、当着宗师大人的面向亲生母亲索命。”祁远微笑。

“咦,”他怀中永宁公主抬眼,嘻嘻笑,“公子与本宫真是投缘呢。”

祁远没说话。

永宁公主踮脚去贴他的脸,青年人呼吸味道好闻。

她说:“公子是否嫌恶这样的我呢?”

祁远捧住她脸,轻轻道:“殿下是天底下最自由的人,想做什么便做,哪里轮得到旁人评判?”

“你的嘴真甜。”永宁公主满意笑着,手掌抚上祁远胸膛,道,“只可惜,在遇见你之前我先遇见了他。”

“是啊,可惜。”

祁远的手抚过脸颊,轻轻捏住她的下巴。高贵公主刚上过口脂的唇像朝露中的花瓣。

跪下的侍从侍女莫不敢抬头。

微亮天光被窗棂切开透进,马蹄声和车轮压在青石板路上的声音轻轻传来。

“哦,差点忘了,本宫还没与他道别呢。”永宁公主轻轻笑,拉过祁远的手径直来到窗前。

“谁呀?”祁远问。

随手开窗,远处一辆囚车慢慢行来。

破败囚车轮子吱呀,在青石板地上颠簸,囚车发出有节奏的咯咯响。车内铐的人衣服遍布血污,早已分辨不出原先颜色。

“自然是本宫的好夫君。”永宁公主不经意道,“他这副模样,倒是叫人怜惜几分。”

祁远道:“传闻驸马才学卓绝,一心为民。殿下天人之姿,他不得殿下恩宠,殿下丢下他便是,又何在无干人身上多花心思?”

“本宫唯独不想听你这么说。”永宁公主蹙眉回身,道,“驸马就乖乖做驸马,非要搞什么报效国家、体恤百姓的无聊名头。既然他将名声看得比本宫还重要,那本宫就要毁了他的名声。”

狠狠咒骂间,囚车逐渐行近。沿途早起的百姓交头接耳不知在议论什么,倒是叫永宁公主稀奇。

“也是奇怪,”永宁公主说,“本宫被驸马刺杀之事还没传出么?这些自诩正义的贱民如何不对张孟梓唾骂?”

年幼时她曾经看过囚车进皇都,那些即将被处死的犯人索性之处百姓莫不丢烂叶臭蛋,倒臭水喷唾沫,指手画脚好不热闹。今天张孟梓倒是幸运,可惜了。

祁远淡淡道:“公主这般言行,就不怕驸马爷说您的不是?就算最后一回庭审不公开,终究要上刑场面对百姓的。”

“哎呀,公子可是吃醋了?可别叫他驸马了。”永宁公主笑起来,道,“如今张孟梓耳聋口哑,他能辩驳什么?”

毒聋毒哑了么?

“公子何故这般表情?”踮脚扑入他怀中,永宁公主娇笑道,“他是他,你是你。明日陪同本宫去宫内赴宴,表现好些,父王会喜欢你的。”

祁远嘴角勾勾,似有深意:“是吗?未必吧。”

“公子如此天人之姿,父王爱才,定然欢喜。”永宁公主眨眨眼,道,“只是公子无名无姓,父王那边终归说不过去,不妨本宫赐你姓名,如何?”

“感恩戴德,自是欢喜。”祁远说。

“我朝姓周,你也姓周吧,如此与父王亲近些。”略微沉吟,永宁公主又道,“周原。从今天起,你就叫周原。如何?”

装得再平静,祁远眼角还是不住一抽。

转瞬即逝的不悦被永宁公主捕捉,她问:“怎么,周原不喜欢?”

分明是询问的字句。永宁公主每个字都拧得很紧,压迫感十足。

祁远反倒笑了。他俯身抱紧她,充满磁性的嗓音满是宠溺,道:“殿下赐名,世间只周原一人,如何能不喜欢呢?”

“就知道你会喜欢。”

在他脸上留下浅浅唇印,永宁公主娇娇怯怯。

祁远没再看她,反是探出窗去。

青石板地上囚车越来越近。娇羞欢喜的高贵公主环住祁远的腰身,笑着跟他一块探出头。

儿时钟情的少年郎如今浑身是伤,聋耳哑口还伤着心,在囚车里抬头,恰好向这边怔怔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