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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迷糊糊醒来,白河还坐在火堆旁。

夜深了,外头一片漆黑,只剩风雪呜咽。

“没睡会儿?”

这一晚祁兮烧得浑身干燥,连带着嗓音发哑,说的四个字里竟有两个字发不出声。

白河听见了。

“认床,睡不着。”

祁兮:“……”

嘴这么硬的吗?找理由也不找个让人信服的。之前还说侯爷带你去要饭……嘀咕到这,祁兮发现,刚才是自己没等白河说完话就睡着了。

“呃,抱歉……”

还没来得及解释一句“太困了”,白河就理解了她的意思:“多睡会儿好。”

出了汗,退了烧,祁兮感觉身体松快了些。她稍稍舒展了身体,不小心碰到了边上的木碗。

里面又装满了水。

祁兮第一反应“不是想要药死我吧”,下一瞬又为自己的妄自揣度感到羞愧。

一时间心情复杂。

她回忆起昏睡前白河的种种,讶异于他的话多,只道:“我烧退了,你睡会儿吧。”

话出口,她又后悔告诉他自己退烧了。

白河轻轻笑了下,紧绷的表情有些缓和:“那我们说说话吧。”

他把烤好的手套给祁兮拿去,将自己挂着的裘衣一并给祁兮拿了。

“刚退烧容易反复,小心风寒。”

祁兮不客气地接了。

白河就势在她身旁坐下,道:“说说你吧。”

在这等着她呢!

祁兮漫不经心地笑了:“我?一个养在深闺的药罐子,有什么好说的?”

白河说:“你箭术很好。你喜欢射箭吗?”

祁兮怔了怔。

“喜欢……倒也谈不上。”

自幼天赋异禀,什么武器功法,她一学一个准。

所有人只和她说,应该学这个,应该会那个。迄今为止,没有人问过她喜不喜欢,甚至她自己都没有想过。

“只是哥哥们都会,”祁兮说,“只要哥哥会,我也必须得会。”

至于喜欢,有什么用。

难道她是为了喜欢,才嫁来北离的吗?

……

弥漫着烤肉和柴火气息的冷冽空气就像迷药,她应了一句,就忍不住说第二句。

她一定是疯了。

祁兮长长吁了口气,空气里飘出团白雾:“我身体底子弱,经不得折腾……终究还是让父亲失望了。”

突然一席掏心窝的话,捅得白河猝不及防。白河显然不是会安慰人的主,沉默良久却是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既然他看过五年后的结局,就说不出“嫁来北境也不坏”之类的话,也做不出“白家会对你好”的保证。

祁兮知道他在想什么。

她不喜欢这样的氛围。

多愁善感是慢性毒药,嗑多早晚死翘翘。

祁兮把话揭过:“白二公子,今天我很感谢你,我欠你人情。虽然不知道能不能还上……且当先欠着吧。”

白河顾左右而言他:“只可惜没带红豆的药丸,她配的退烧药还是有用的。”

祁兮哈哈一笑,嘲弄道:“你若是真带着那药,只怕大伙儿会觉得我要嫁的人不是世子殿下,而是你白二公子了!”

雪夜凝固了空气。

火光映着白河的脸晦暗不明。

大概是发烧烧断了紧绷的弦,祁兮的感官变得迟钝,没注意到一瞬间气氛的变化。

噼啪作响的火堆声里,她只隐约听到白河轻声说了话。

“即便我们做不了朋友。”他说,“我也不想和你成为敌人。”

白河的第二次示好。

字里行间都是警告。

祁兮哑然失笑。

外头风在呼啸。火堆被风雪几度吹灭,又再次燃烧起来,每一次都烧得比之前更为明亮而热烈。

白河说:“将来你有苦衷,可以找我。”

祁兮笑:“那就多谢白二公子了。”

白河不答,起身去照顾刚睡醒、正原地扭着马蹄的珍珠。

“你很喜欢她。”

“跟了我四年了。”

“我不太理解人对动物的感情。”

祁兮用手撑着下巴,面无表情地看向白河。

白河和珍珠亲昵地碰了碰脑袋。

“和对人的感情差不多吧。”

话音刚落,白河突然意识到,就在昨天下午,身后的女人刚杀了自己一匹马。

白河看向祁兮,突然听见了一阵巨大的轰鸣。和他们昨天听见的一模一样。

许是所处位置更高,也许是距离源头更近,震感比昨天厉害得多得多。

轰鸣声一过,万籁俱寂的空谷里回响连绵不绝,一浪又一浪,翻过了几个世纪,就像一种来自远古的召唤。

祁兮走到山洞口,试探性地向外眺望。

外面一片漆黑,混沌连着混沌,混沌又衔着苍穹。远处星光闪耀,近处雪花飘舞,就是她能看见的全部了。

不知道是不是躲在山洞里的原因,珍珠没有下午那般恐慌。却也是稍稍踱着步,向墙角贴去。

祁兮还站在原地,凝望着外面一片广袤的黑暗。

就在她的双眼终于适应了黑暗,借着月色和星光的反光,终于能辨认出些许山石的轮廓时,那声尖锐的鸟叫又响起来了。

这回不单是鸟叫,合着山风,她听到了就在耳边的、翅膀拍打的声音———

寻着声,祁兮不禁往前又探了两步,终于看到了那只鸟。

且算是只鸟吧,尽管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生物:

一双布满羽毛的翅膀足以遮蔽天穹,巨大的鸟喙和锐利爪子充满戾气。爪上覆满鳞片,鳞片和羽毛上都泛着红色的光泽。

这只大鸟从谷底腾然起飞,刮起一阵巨大的龙卷风,险些将祁兮也裹挟了去。

祁兮抬眼看它,那双阴鸷的眼睛也正直勾勾地俯视着自己。

四目相对又瞬间远离,须臾间就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