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第一缕阳光从老小区破旧窗户照进来,楚祎擦了擦眼角的泪,他又梦到了学生时无忧无虑的日子,整整一夜。
楼下超市的工作是彻底黄了,老板结算半个月的工资给他,楚祎看了眼数字,发现几瓶酒钱没扣。
“老板,这酒钱…”
老板叹气摆手:“就这样,好聚好散。小伙子也是个认真的,但你也知道,我们做生意的最怕来事。”
楚祎理解老板的无奈,看着余额里多出的一千多块,对他深深鞠了一躬。
经历几年牢狱之灾,楚祎明显成熟了很多,他没有因此恼火丧气,而是在软件里搜寻更多的工作机会。
大学校门口KtV的老板私聊他,给他开出了便利店三倍的价格,楚祎翻出手机余额看了好一会儿。最终回复了一个“好”字。
这家KtV说来也巧,是他曾经最爱去的那家,和棠茵一起去过几次。
楚祎特意剪了头发刮去胡子,熟门熟路地上门。
KtV位置不变,装潢翻新,老板也从女人变成了长着小胡子的中年男。
男人胸口解开两颗扣子,捏着烟上下打量楚祎两眼,“长得还挺帅,去吧台站着去。”
吧台是饮酒区,男女来来往往,不时看向楚祎摇酒的身影。工作制服是马甲衬衫,很贴身,紧紧勒出一圈薄薄的肌肉,在五彩光影之下散发着矜持的暧昧。
放在之前,楚祎很享受这种目光,但那是之前,不是经历过监狱霸凌后的自己。
在场的每一个凝视,都令他极其不舒服。
“拉着一张脸给谁看。”老板笑着过来,眉眼弯着,嘴角下垂,“扮高冷可以,带着情绪上班可就过分了。”
楚祎忍着难受,勉强露出一张笑脸,老板临走前拍了拍他的臀部。
楚祎咬着牙关的脏话,门口又进来一批人,都是些俊男美女,聚在一处谈笑风生。
楚祎认出了为首的杨成,他似乎长了个头,身材也比之前健硕,身后跟着几个楚祎叫不上名的熟悉面孔,全部都是他的大学同学。
楚祎手足无措地站在五彩光影之下,恨不得将下巴埋进胸口,直到众人上楼才敢抬头。
命运总是喜欢捉弄人,二楼客人太多缺人手,老板命令楚祎上去帮忙。
好巧不巧,服务的正是满是同学的包厢。
楚祎手脚并用地进去,额头上紧张到冒出细汗,他拎着酒水放在桌上,摆放好开瓶器,接近杨成时,摆放酒瓶的指尖都在颤抖。
如果被人认出来,他该怎么办。
杨成看都没看楚祎一眼,对他来说,楚祎只是一个服务员,没人会在昏暗的KtV特意去记住一个陌生服务员的样貌。又不是吃饱了闲的。
杨成顶着三七分油头,一脸餍足地喝着酒,“这家毕业后就没来过了,居然换了老板。”
有人应和道:“我们这也算重温大学生活,今天聚会,放开了唱,放开了喝。”
同学们嘻嘻哈哈闹成一片,热闹是他们的,楚祎送了酒关上门,用裤子擦去手中细汗,隔绝了一室欢声笑语。
比起被认出的恐慌,满室同窗无人在意的现实,更令楚祎心冷。
没人认得出他,是他自作多情了。
里面喝完酒又点了果盘。
杨成接过楚祎递来的果盘吃了一口西瓜,感叹说:“五年前也是个夏天,我和楚祎一起来过这里。”
楚祎身子一顿,垂着眼帘退到门口,同学们一听有瓜吃,关了音乐围在了杨成周围。
“我记得是为庆祝球赛胜利,楚祎带了棠姐一起过来,当时他们还在谈恋爱呢。”杨成吃了一口苹果,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继续说:“可惜可惜,现在一个人是公司大老板忙得不可开交,另一个估计还在监狱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重获自由。”
同学聊起楚祎,不免唏嘘几句,楚祎听到中途便绷不住了,转身跑了出去,关门时带着情绪,“砰”得一声,惊得室内纷纷回头。
曾经暗恋过楚祎的一位女生吐槽说:“这服务员什么素质啊。”
对话被打断,和杨成在一起玩的几个同伴也生了气,要起身找人麻烦,“没轻没重的,会不会尊重人。”
立刻有人来拦人。
“哎,这里服务员都是来打工的,都不容易你们少说几句。”
“对啊,或许人家不小心呢。”
替他说话的声音,听在楚祎耳朵里依旧刺耳,位置不同,即便里面的同学是真的好心相劝,楚祎也感受不到任何善意,就好像曾经的他对待这里的服务生一样。
记不住他们的样貌,也不会将他们看在眼里。
包厢里再次传来杨成的鬼哭狼嚎,楚祎红着眼眶倚在门口,噙着笑摇摇头。
这么些年,杨成的歌声依旧没变,还是那么难听。
凌晨两点,月色冷清,楚祎换好衣服扛着垃圾袋出来,走到门口不远处的垃圾桶跟前,做完收尾工作。正要离开时,被身后跑来的女生叫住。
她是来要微信的,还是学生打扮,红着脸低着头。
楚祎看她一脸稚气,叹声正要拒绝,看到迎面而来的杨成一行人,只能把女生往角落里带。
他从女生脸上看到了几分苏蒅的影子,越发语重心长地劝:“我们有规定,不能私下给客人联系方式的。”
盲目地看脸,把感情和联系方式交给一个陌生男人,可不是什么好事。
“以后别这样了,安全为重。”
女生就在S大读书,被帅哥拒绝有几分惋惜:“没事的,理解理解。”
她红着脸跑开,楚祎两顿饭没吃,揉了揉酸痛的胃部,拿出一根烟正要点。火星亮起瞬间,和KtV隔壁高档酒楼出来的女人视线对上。
棠茵站在光影下,不知道看了他多久。
她拎着名牌包,金枝玉叶的站在那里,脖子上戴着串闪耀的珍珠项链,一看就是沉甸甸的,分量感十足,比楚祎儿时送她的那串名贵多了。
这是认出来了
楚祎知道躲不掉,硬是抽完一根烟才去打招呼。
两人离得不远,几个台阶的距离,楚祎走了足足十分钟。
一根烟的时间里,楚祎的情绪变了又变。
千言万语,在开口瞬间化成一句:“好久不见。”
“是好久了。”近五年时间,她都快忘了楚祎的样子。
要不是产品经理把公司聚餐地点选在这里,估计两人也不会碰到。
棠茵递上一瓶红枣茶,温热的。
楚祎站在台阶下,与棠茵平视。
“谢谢。”他平静道?
酒店昂贵的灯光,为她度上一层柔和的光影。
她比大学生更美了,也变得更加优秀,楚祎想。
楚祎拧开瓶盖喝下几口红枣茶,瞬间暖到胃里,监狱里落下的胃痛得以缓和。
两人总共就说了三句话,林予安打来电话,说在停车场等棠茵。
“再见,记得帮我和阿姨说声抱歉。”楚祎深深看了棠茵一眼,得到她释然一笑。
他回家路上一直在想,只要好好工作存了钱,以后总会好起来的。
匆匆往家走去,步伐都比来时轻快许多,影子在月光和路灯之下无限拉长,很快消失在小巷里。
林予安看向那道熟悉的身影,好奇地问棠茵:“那是谁,看你和他聊了很久。”
从隐瞒楚祎出轨那件事后,林予安处处以棠茵的感受为重,看到她与人交谈,特意放慢了速度,等楚祎走了才把车开到跟前。
棠茵看他一眼,轻轻笑了,“一个朋友。”一个许久不见的、曾经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