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竹影婆娑,簌簌作响。暮云四合间,最后一缕残阳也被夜色吞噬殆尽。
“周太后也去了?”孟姝微微一滞。
纯妃摇摇头,鬓边珠钗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太后娘娘正在佛堂静修,无人敢去惊扰。”
待孟姝将事情原委细细道来,她面露惊色:“我不过去宜春宫抄写了几天经书,竟发生这样大的事?”
随后又道:“姝儿考虑的周全。皇后行事如此明目张胆,梅妃到底有些沉不住气,此番怕是要栽跟头。”
孟姝笑道:“娘娘安心,让她们斗去便是,我不过是顺水推舟。”
这场变故来得快,去得更快。
不到半个时辰,忽的听到凤仪宫方向传来一阵凄喊声,孟姝与纯妃对视一眼,同时起身往院中走去。
两人刚到廊下,就见蕊珠白着脸匆匆回来,发间的珠花都跑得歪斜:“娘娘,出大事了!”
这个结果,令孟姝始料未及——皇后非但无事,还得了太后娘娘宽慰。梅妃则因诬陷皇后,当场被褫夺封号,降为昭仪(嫔位),并责令其闭门思过。
这还是皇上与姜太后有意偏袒。否则按宫规,不只梅妃要受廷杖,庆国公府也会被牵连。罪名便是“妄构巫蛊,诬谤中宫,惑乱圣听。”
至于今晚凤仪宫中发生的具体细节,就非是蕊珠能打听到的了。
孟姝沉默半晌,问道:“裴御女是何处置?”
蕊珠几时经历过这等场面,声音还有些发颤:“奴婢并未见到裴御女,方才只有一队宫人将梅妃带回了梧桐阁,只有于嬷嬷跟在身边,琉璃她...应该是被当场处死了。
小年子还在外面,奴婢怕娘娘们着急,就先回来报信。”
纯妃倒吸一口凉气,有些不敢置信。
孟姝垂眸细思,心中有个推测,或许是梅妃没有搜到证据,情急之下行了险招.....
“让小年子回来吧,”她轻声道:“此事与咱们并无关联。”
送走纯妃后,一直到亥时,宫道上始终都未响起鸾铃声,想来出了这样的事,皇上今晚也没有传召嫔妃侍寝的心思了。
孟姝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她虽知晓梅妃性情跋扈又沉不住气,却一时想不通她为何这般笃定。
今晚恰是冬瓜值夜,忽听冬瓜说了一句话,孟姝突然坐起身。
——“那日琉璃推开窗子时,究竟看到了什么?”
是啊,一定是看到了什么......
......
次日,皇后传召众嫔妃至凤仪宫议事。
曲才人戴着幂篱面容模糊不清,宋婕妤本就没什么表情,孟姝与纯妃踏进大殿时,裴御女正跪伏在地上,瑟瑟如秋风中的枯叶。
“今日召诸位妹妹来,是有一桩事需得与诸位分说分明。”
皇后端坐凤座,眸光缓缓扫过殿内众妃嫔,手中茶盏轻轻搁在案上,发出一声极轻的脆响。
“梅妃因着一己疑心,竟敢妄测本宫私用禁药。更包藏祸心,意图趁查证之时,将巫蛊之物暗置本宫宫中,可惜被人赃并获。
皇上已下旨褫夺梅妃封号,降为昭仪,并责令她在梧桐阁闭门思过。”
殿内落针可闻。
这个消息来得突然,曲、宋二人事先并不知晓,是以两人皆面露惊惶之色,目光下意识地看向大殿中央跪着的裴御女。
裴御女嗓音轻颤,“妾身有罪,求皇后娘娘责罚。”
皇后唇角噙着笑:“裴御女昨夜并未参与,因何请罪。”
“妾身住在梧桐阁,事先没有察觉梅...昭仪竟对皇后娘娘有如此‘大不敬’之举,犯了失察之罪。”
“大不敬?”皇后轻笑一声,目光倏然锐利,“难不成在裴御女眼里,‘妄构巫蛊’,只是不敬本宫?”
“妾身不敢,妾身自知有罪,甘愿留在行宫自省,望皇后娘娘成全。”
在皇后眼里,裴御女不过是依附在庆昭仪身边的婢女而已,“既然你如此恳切,本宫成全便是。”
桂嬷嬷闻言,带着两名宫人移步至裴御女身前,将她带了下去。
裴御女这样做倒能理解,梅妃犯下如此大错,皇上与太后还是轻轻揭过,可见还留有余地。此时她选择留在行宫陪庆昭仪思过,既是权衡利弊后的无奈之举,也是向庆昭仪、向庆国公府表忠心的体现。
皇后看向坐在下首的孟姝,突然点名:“孟婕妤,你与庆昭仪同日侍疾,往来凤仪宫时,可也曾怀疑过本宫私用禁药?”
“皇后娘娘贵为中宫之主,所用汤药皆由太医院当值太医共鉴,药渣亦需封存百日。妾身愚鲁,不知为何庆昭仪会生出疑心。”
皇后意味深长道:“本宫也很不解,庆昭仪为何如此蠢笨,竟将本宫用来调养气血用的鹿胎养荣方,当成巫蛊邪方。”
孟姝没能落入局中,皇后自然深觉遗憾,不过梅妃自己送上门,这番心思倒也不算白费。
议事结束前,提及后日回宫。
皇后唇角微扬,对纯妃道:“谢婕妤着人传了信,灵粹宫已整修一新,待圣驾回銮,孟婕妤就要搬去灵粹宫居住,想必纯妃要舍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