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的喉头滚动了一下,声音压得极低:
“奴婢推开窗子时,正巧看到皇后娘娘身边的知雪姑娘捧着一小包东西去药庐,那东西用布袋裹着,鼓鼓囊囊的好像在动,瞧着骇人的紧。”
梅妃眸光一凛,身子微微前倾:“是活物?”
什么病用得着活物入药,难不成是做药引子?
梅妃眼底闪过一丝惊疑:“你确定没看错?”
“奴婢看得真切,”琉璃脸色煞白:“知雪姑娘用指尖捏着袋口,那布包一鼓一鼓的。后来杏雨突然出现,奴婢吓得赶紧关上了窗...”
......
月既流辉,云亦飞散。
书房内,孟姝纤指划过书架,抽出一本《本草备要》,又取下《女科要略》,烛火在她眉眼间跳动,映出一片凝重的阴影。
绿柳轻手轻脚地推门进来,将手中捧着的犀皮漆捧盒放在书案。
“娘娘,奴婢刚从澄观斋回来,夫人让人送来几味安神香,说是陆姨娘和六小姐亲手制的。”
自孟姝更籍之后,绿柳便不再如从前那般唤她‘姝儿’,纵是私下也恪守着规矩。冬瓜心思简单,倒不会想这么多,与孟姝两人相处时仍亲昵的喊‘姝姝’,这样的称呼从来也只有她才喊得出口。
孟姝抬眸,目光从医书中移开落在捧盒上,讶声道:“怎么用这般贵重的犀皮漆捧盒装着,想来里面的香也非凡品。”
她指尖轻抚盒面,低叹,“定是娘娘将我梦魇之事告知了夫人,倒叫她们费心。”
“奴婢不懂香料,方才让冬瓜瞧了,她说是极好的。”
孟姝剜了绿柳一眼,揭开捧盒。盒中放着几只精巧的木匣子,隐隐透着一缕清冽甘香。盒底放着几张香方,足见用心。
她挑开其中一只雕着缠枝莲纹的紫檀小匣,里头盛着数枚暗金色的香丸,形如莲子。
让绿柳取来香炉亲自燃上,盖上炉盖轻轻扇了扇。
孟姝闭目轻嗅,只觉这香气似有灵性般钻入肺腑,初时如春溪般清冽,渐渐化作雨后竹林般的幽凉,最后沉淀成雪松般的沉稳气息。在凤仪宫时胸口那股莫名萦绕的窒闷感,连带着心悸也平复下去。
孟姝睁开眼,捡起方子看了看,赞了一句“这是陆姨娘按古方调的‘沉水安魂香’,的确比太医院配的安神散还要见效。”
说这话时,她的目光又不知不觉的落在漆盒上,这般颜色与凤仪宫偏殿香炉盖底部的颜色有些类似,难不成沉香里混的不是香料?
想到这孟姝双眸微亮,猛的记起一种木料来。“这盒子倒是来得及时。”
又忽而想起一事,问道:“前几日武兴伯爵府的吴二公子落了水,如今可有别的消息?”
绿柳掩唇一笑:“吴二公子病了几日,昨儿夜里偷偷溜出伯府,离家出走了!伯夫人和他几个姐姐们闹将起来,但到底也不敢真找上侯府去。听说吴二公子离家时只带着随侍的书童,伯府已派人往临安方向寻去了。”
“这般离经叛道,虽有些不知天高地厚,倒也有几分寻常人没有的胆气。”孟姝淡淡点评了一句,“夫人可还传了什么话?”
绿柳摇摇头,正了正神色:“府里说让娘娘不用操心这些琐事,府中自有法子应对。还说不管京城传出什么消息,让纯妃娘娘和您不要受了影响,只管顾着宫里头就行。”
孟姝颔首,道:“我写一封信,你交给梅姑姑,让她亲手送到简太医手中。再叫夏儿盯着梧桐阁,今晚若有人外出,让她悄悄盯着。”
绿柳会意,福身退出书房。冬瓜端着一盏参汤进来,见孟姝要写字,先让她将汤喝了:“晚间就没用晚膳,这盏汤一定得喝了才成。”
说着话冬瓜开始磨墨,孟姝莞尔,将参汤喝完,提笔落下几个药材名字,又添了数行小字。
“冬瓜,”孟姝突然搁笔,“咱们离开凤仪宫偏殿时,你有没有闻到一股淡淡得腥气?”
冬瓜点头,形容道:“像厨房里放坏了的鸡血,腥气里带着一丝腐味。”
孟姝面色凝重,沉思片刻,提笔又在鹿茸这味药材后,加了她怀疑的两种‘药材’。等绿柳进来,交给她送到梅姑姑手中。
皇上这两日忙于政务,无心踏足后宫,孟姝也不用顾忌着随时会被传召。
梳洗后,换了一身月白色软绸寝衣,与冬瓜凑到一起说话。
冬瓜问道:“皇后娘娘喝的药有问题?”
孟姝摆弄着匣子里的香料,闻言嗤道:“这般轻易就让我们察觉,未免太刻意了,这点子手段还不如府里的柳姨娘。不过梅妃身边那个叫琉璃的应该是发现了什么......”
“那偏殿里的沉香混了什么香料,姝姝现下琢磨出了么?”
“不是香料,应该是一种叫苏木的木材,多用来做染料,与沉香相克,久闻可致心悸,若原本患有心疾,一次便会加重。”
冬瓜猛的回过味来:“偏殿的香炉盖子内侧涂着苏木汁?!皇后又想害人!”
孟姝道:“该是试探梅妃之用,若只一次两次得倒也没什么大碍。”
......
凤仪宫内,鎏金烛台上的火光微微摇曳,将杏雨的身影拉得细长。她指尖发颤,双手捧着青瓷药碗走进寝殿。
碗中红褐药汁泛着诡异的油光,一缕腥气在殿中若有似无地浮动。
“娘娘,奴婢总觉着这方子有些不妥......”
皇后斜倚在织金软枕上,端起药碗皱着眉头一饮而尽。
“不是用银针试过无毒了么。褚大夫在西南久负盛名,这般活血催孕的法子屡屡奏效,本宫试试又何妨。”
药汁入喉,皇后喉间滚动,强忍着反胃的冲动将空碗掷回托盘。
“本宫的身子上回小产伤了根本,若这法子有效自然最好,若是无效...也该早做打算。”
杏雨接过空药碗,递上帕子,随后服侍皇后躺下。“依娘娘的吩咐,药渣都换过了,不过也不知孟婕妤今日能否有所察觉......”
......
次日一早,梅姑姑带来了简止的回信。
孟姝展开,简止在信中附了两种方剂,是根据孟姝列的几味药材做的延伸,都是助孕的方子,这在孟姝预料之内。
信尾另写了一种在西南流行的助孕方子,孟姝看完微感不适,险些作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