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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昫安静了一会儿,突然猛地翻身坐起,脑子里“为师”两个字还在声声回荡。

“师、师父……”

他瞪大了眼睛,对上陆浔那张黑得能吓死人的脸,手指偷摸掐了自己一下,疼得嘶了一声,才相信不是在做梦。

“呵。”陆浔笑得瘆人,“睡醒了吗?不够还可以接着睡,为师不急,就在这等着你。”

背上寒芒直蹿,床边站了个夺命阎王,周昫哪里还敢睡,几乎是滚下床的,膝盖磕在地上,疼得他直咧嘴。

怡红楼这种地方,陆浔之前给他划过底线警告过就算了,并没有禁着他来。

这两年他与周宴等人在这吃酒听曲玩骰子很多次了,也没见陆浔管过。

哪曾想这会儿突然就出现了。

周昫赤着半身跪在地上,后背承着日光,有些滚烫,可如今已然入冬,空气中浮着的冷意又刺骨得很。

明明屋里燃了炭盆的,难不成不中用了?

陆浔光看着都觉得他扎眼,懒得多和他兜圈子,收了那阴阳怪气的意思,直接就沉了语气:“好玩吗?玩够了吗?”

顶上的威压沉得可怕,周昫低着头,连陆浔的袍摆都没敢看:“弟子不敢……”

话音未落,他眼角余光瞟到了地上散乱的衣服,床边脚踏上还挂着不知谁的赤色鸳鸯肚兜,那颜色鲜红得像给了他两个耳光,愈发显得他方才的话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陆浔做了两个深呼吸,由衷感叹自己的定力也是越来越好了,居然到现在还能念着这是在外面,要给周昫留几分面子。

要是换成回京前后那会儿,周昫若敢做出这种事来,就凭陆浔的气,他今天就绝对别想竖着离开怡红楼。

“给你一刻钟,把自己收拾干净了,滚回府里来。”陆浔甩了袖子往外走,“若是晚了,一炷香十记藤条。”

一刻钟……一刻钟??!

周昫乍然回神,天杀的怎么才一刻钟!!!

以怡红楼和陆府的距离,他就算现在立刻滚下去快马加鞭,一刻钟也回不了陆府好吗!

师父莫不是昏了头了?

周昫匆匆忙忙地爬起身,满屋子找着自己的衣服靴子,还不忘顺手拿衣服被子把屋里人都盖严实了。

好在昨晚他把人灌酒灌得厉害,饶是方才那般动静,满屋子人也愣是一个醒的都没有。

周昫一边喊着人给他备水梳洗,一边却怎么都找不着自己的另一只靴子,急得头上噌噌冒烟。

眼见着一刻钟快到了,他才堪堪踏出怡红楼的大门,剩下那只靴子也不找了,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陆浔坐的车,其实也没比他快多少,但到底是早到了。

周昫打马跑得飞快,可下了马站在门口却僵了腿,缩头缩脑地往门里望了好几次都没敢进去。

“殿下。”

周昫吓得缩了脖子,见出来的是管叔,才缓了几分心神:“管叔……你吓死我了。”

干出这种事来,现在才知道怕,管叔也不知道说他什么好:“快进来吧,公子等着呢。”

周昫刚跨上门槛的腿又缩了回去,整个人抱在门边:“师父他……很生气吗?”

毕竟也是看顾了两年的,管叔比陆浔心软,看他这样又有些心疼,无奈地叹了口气。

“嗯,公子挺生气的,您待会儿见了,少说两句,公子要是动了罚,您也忍一忍,再不能拱着火上了。”

周昫几乎是被管叔拉着手拖进去的,心道要他忍一忍别拱火,那他也得忍得住才行啊!

师父那个人,真动起手来狠绝得不得了,根本就没有忍住的可能,自己在他手底下,哪次不是熬得满脑子只剩下一个疼字,恨不得没长那两团,就这样还指望他忍得住?

痴人说梦。

可周昫再怎么满心拒绝,也还是被管叔带了进去。

“公子。”管叔进了屋门,艰难地把缩在自己身后的人推出去,“殿下回来了。”

周昫低着头,紧紧抓着管叔的胳膊,跟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根本不敢让人走。

陆浔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想给他:“一刻钟,你已经迟了。今日这门一刻关不上,计时便一刻不停,反正挨打的是你,受不受得住,也不关我的事。”

周昫快吓傻了,怔愣之间手上失了力,管叔便趁着这时机赶紧把自己摘了出去,飞快地关了门,把院里的人全带走了。

要完……

周昫脑子里浮出两个字,贴在门边不敢动弹,胆战心惊地抬起眼神,在这危急存亡之际,突然眼前微微一闪,生出两分侥幸的希望。

陆浔看出来了,语气中带着两丝冷嘲:“是不是觉得在你屋里,没去书房,很庆幸?”

周昫的眼神又缩了回去,他确实是这么想的。

陆浔撑着椅子扶手站了起来,顺手拎起了桌案上的藤条,缓着步子慢慢走到他跟前,随意得像出门唠嗑。

“今日这事,你大概率是不能善了了。若是在书房,你爬不起身还得我把你送回来,倒不如直接在这儿罚,省得我来回折腾。”

居然是因为这样的理由吗!!!

周昫的侥幸被掐灭得彻底,欲哭无泪,眼见着陆浔越走越近,自觉自己戴罪之身还站着与师父讲话似乎不太像话,没等陆浔开口就主动跪了。

“师父……”

喊了一句,后面认错求饶的话却没说得出来。

陆浔站在他跟前,看他如今跪着都快有自己胸口的位置高了,可干出来的事却和以前一样混账。

“昨夜之事,你得给我个理由。”陆浔冷声道。

两人离得太近,周昫只觉那压迫感从天而降,压得他连一点眼神都没敢抬,要不是空间太小,他能直接五体投地趴得干干净净。

“前几日进宫,圣上问起我成亲的事,说要先给我找两个侍妾……我不想要,所以就……”

他没敢把后面的话说完,陆浔替他说了。

“所以就夜宿娼馆,纵情声色,胡闹了整整一夜?!”

与厉声呵斥一起下来的还有藤条锐利的破空声响。

周昫察觉到风声气流变化,飞快地歪了身子躲开,惊悚地看着那藤条径直抽在门板上,砰的一声带走了一块漆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