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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寒日短,大风刮起,天已奄奄地冷了。众人都在掂量着,是不是要下雪了。

冬阳抖擞着,阴一阵晴一阵。过一天算一天。

回到金陵,蔺翟云解了我和司空长卿身上的毒,但情况并没有丝毫好转,甚至更加糟糕。

蔺翟云说:“鲁公命不久矣。”

真正致命的不是剧毒,而是那三支长箭,箭箭射中要害。

脾脏碎裂,焉能长命?

司空老太君闻讯昏倒,本来就已经风寒入体,现在忧虑交加,就这么一病不起,金陵终只剩我一个人能主持大局。

为了司空长卿和老太君的病情,又为了金陵眼前的困境,我已身心憔悴,仍要咬牙苦撑。

萧家果然在修正三日后大举进攻锦州,由萧晚月亲自挂帅,路遥打前锋,十二黑甲狼骑出动六员大将为副将,号称有萧何之才的长川七杰出其三,任命为战前军师,三十万长川军在锦州城外安营扎寨,意在毁去金陵最后一道屏障,继而攻占金陵。

原先我因天赐的态度担心楚家会改变中立的态度帮助萧家,收到探子情报,楚家至今没有任何动作,倒是在忙碌安排天子落脚之事,我稍稍松了口气,也没那么多精力去追究他救我又害司空长卿的用意。

而今萧家大军来犯,我方兵寡,恐怕周逸一人在锦州难撑大局。况且萧家麾下兵多将广,大将多是能文能武的全才型将领。再观司空家,虽是百年战族,一个个骁勇善战,但多为匹夫武将,那种既能战略布局又能冲锋陷阵的智将着实不多,除了周逸,便是曲慕白和司空明鞍。

曲慕白被牵制在皇都外围的营寨中,目前无法回来救援,再说由他牵制住萧家那批大军,也是战略需要。

现在就只剩下司空明鞍能去支援周逸了,但我仍然忧虑,萧家此次进军来势汹汹,且人才济济,怕仅是司空明鞍和周逸两人难挡局面。

在这紧急用人之际,我突然想到了一个人,他文武双全,在军中名望、才干和统兵能力上都与周逸等人不相上下——秦冬歌!

只是秦冬歌与我积怨太深,秦家满门都被我打入地牢,现在我需要他了再去求他,难保他会落井下石,袖手旁观。

我去狱中找他,只要他答应助司空家退敌,我必还秦家一个公道,让他和他的父亲官复原职,并当着文武大臣亲自向秦家致歉,却仍然遭到他的拒绝。

眼见好言劝说不得,我怒斥他枉顾私人恩怨,不顾眼前大局。

秦冬歌听后冷笑:“我堂堂男儿,爱恨分明。别人敬我一尺,我敬他一丈。非我念私怨而忘旧情,实则司空家负我在先,主公弃我在前。只怪他当初不念兄弟之情,不听我肺腑之言,才让你这妖妇累金陵至此。楚悦容,是你害了主公,又害了金陵,你又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的不是?”

我沮丧地走出地牢,后司空明鞍去劝说,也不得善果。

一筹莫展时,蔺翟云一语惊醒梦中人:“秦冬歌先前虽与夫人政见不同,却同是为了金陵安危,不失为忠君爱国之人,现今困难之际之所以不予相助,非不念旧情,实为心有郁结未解。解铃还须系铃人,从谁身上结下的恨,就由谁去解开这个的结。”

我看了司空明鞍一眼,司空明鞍沉默许久,起身说:“让我去跟她说吧。”

后来司空明鞍亲自去了一趟周家,谁也不知道那天他跟周妍说了什么,只知道自秦家出事后一直不曾走出房门半步的周妍,那天红着眼睛离开了周家,跟着司空明鞍来到地牢。

那时秦冬歌正背对着我们,说:“你们就死了这条心吧,就算我死了,也不会帮助楚悦容这个妖妇!”

周妍轻轻喊了声:“夫君。”

秦冬歌双肩一震,回过身来乍见周妍,扑到地牢的木桩上拉她的手。

“妍儿,妍儿!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心肠再冷硬的人,都有他内心最为柔软的角落。周妍就是秦冬歌的软肋,见着了她,这样刚硬如铁的男人竟忍不住哭了出来。

我和司空明鞍默默退出牢房,将空间留给他们。

铁门外,隐隐约约能听见牢中两人的交谈声。秦冬歌本以为他出事后周妍定会改嫁司空明鞍。周妍说没有,她这辈子只会有一个丈夫,至死不变。

有一种女人,她的这一生只会守着她第一个男人,哪怕心中爱的是另一个男人。

周妍就是这样的女人。

听了这样的话,司空明鞍再也待不下去了,起身离开。

我跟在他身后走出,只见他站在一片光秃秃的空地上,茫茫然地盯着天空发呆。

听见我的脚步声,他轻轻开了口:“以前我总以为所有的问题都有答案,所有的等待都有期限,现在我才明白,其实人生并没有所谓的答案,而有些等待也是遥遥无期的。”

等待,是一个人一生最初的苍老。

司空明鞍问:“婶娘,你有没有后悔过付出感情?”

我摇摇头,安慰道:“人不会因为获得许多爱而觉得人生有意义,却会因为付出许多爱,而越肯定生命的价值。付出了,为什么要后悔?”这是司空长卿教会我的道理。

司空明鞍缓缓闭上眼睛:“我不知道自己付出了多少,也不知道她付出了多少。但我知道,她变了,我也变了。”

回不去的温柔,泪水如泉涌,最熟悉的变得最令人心痛。

是谁说,学会放手,幸福需要自己的成全。

就算真的放手了,也不一定会有幸福。

因为一直等待的那个幸福,已经不在等待的彼岸了。

第二天,秦冬歌和司空明鞍领兵出发,前去锦州与周逸相会,我和周妍一起出城送他们出征。秦冬歌与周妍依依分别,司空明鞍在一边看着,一言不发。最后周妍小声地对他说:“你也小心,请活着回来。”司空明鞍淡淡地点头,与秦冬歌策马离开了。

站在城墙上,看着大军在弯曲的长道上远去,直至再也看不见影子,余下这日的夕阳,染红了天和地,也染红了两个女人的脸。

我问周妍:“如果他们两人只能有一个能活着回来,你希望是谁?”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问,或许只是想替司空明鞍讨一个答案。

周妍说:“我希望活着的是司空少爷。”

我点了点头,没说什么,转身往城下走。

明鞍,你的等待虽然没有结果,至少曾开出过花朵。

周妍又在我身后说:“如果冬歌不能活着回来,我会自杀,去下面陪他。”

我翛然回身,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风凛冽地吹着,万年不变的哀伤的精魂。

周妍迎风站在城头,衣衫漫飞,如坠落凡尘的仙子,美艳不可方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