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卫东想装一下无辜,但是又觉得没啥意思。人家摆明车马的来和你说这件事,你再惺惺作态的就显得自己很幼稚。他浅尝了一口面前的茶,好东西,是寿眉,
“夏局,有一说一,我是昨天晚上才知道的这件事。我陈卫东指天发誓,”
陈卫东这时候把左手三根手指指向上方,
“我要是有一句假话天打五雷轰。您所知道的信息并不是事实,盛荣的确是我多年前创建的一个小砖厂。那时候我还在念高中,朋友有几个闲钱,
就拉着我入伙搞了这么个砖厂,建成之后我就没理过它,正好原来我姑父没什么事干,我就让他去砖厂帮忙了。至于企业法人为什么是我母亲的名字可就说来话长了,
简短的说吧,就是拉我入伙那哥们去干大买卖了,看不上这个小砖厂。我当时年龄不够,不能当法人,只能用我母亲的名字。说白了就是我母亲根本没参与过这个事,
我呢,也没管理过砖厂。现在的盛荣完全是我姑父在打理,而且我也没有话语权。夏局有什么想法我可转述给我姑父,他叫郝胜利。”
夏安民的表情似笑非笑,两个人看似隔代人,其实都活了差不多的年纪。夏安民点点头,
“小陈,你说的话我信,但是眼前的局面想必你也清楚。外贸订单雪片一般的飞过来,扩大纺织业规模势在必行。现在这个摊子铺的越大越好,将来的成绩不可估量,
这样,别藏着掖着,想要啥,给句痛快话。”
陈卫东眯着眼睛往下看,他没办法直接回答。他不知道这老家伙是不是在给自己下套,
“夏局,这样,我当您面给我姑父打个电话,看看他咋说。”
说完陈卫东站起来走到夏安民的办公桌旁拿起了座机话筒,他刚想拨号,夏安民猛的拍了一下桌子,
“陈卫东,省去这些程序吧,我今天就要你一句痛快话,你能说你就说,不能说你就走吧。”
陈卫东缓缓地放下了电话,他从夏安民那里感受到了急迫与压力。这是来自于上级领导,也是来自于实际情况。现在华国处于原始积累阶段,
需要大量的低端制造业产品去换取外汇,有了外汇才能研制模仿外国的高端设备。所以当下这个时代是华国最难的时代,过盛的生产力导致几年之后即将面临的是下岗潮。
这些都是后话,陈卫东要做的就是趁势而起。他的眼神不再躲闪,直视着夏安民,
“十五,我要纺织集团百分之十五的股份。”
夏安民双手砸在桌子上,直勾勾的盯着陈卫东,转即他又笑了,
“呵呵,卫东同志,你也太把我当回事了。纺织集团百分之十五的股份那是多大的份额?那是多少国有资产?这个东西是我能说了算的吗?”
陈卫东一摊手,
“夏局,您是系统内老领导了。别说什么国有资产,光说资产不科学吧?还是三角债也是国有的吧?那些个嗷嗷叫等着吃饭的工人也是国有的吧?
什么叫股份?即分得利益也承担责任。别说的我像大灰狼,而集团像是小绵阳一样。”
这一点夏安民没想到,即将进入九十年代了,很多领导干部的脑子却留在了计划经济那些年里。夏安民的眼镜片后面隐藏着权谋与算计。
刚才陈卫东的话倒是提醒他了,现在纺织集团的债务比例非常高。别人欠他们的,他们也欠别人的。如果这个问题解决了,那纺织集团不是妥妥的进入了良性循环吗?
夏安民点燃一根香烟,
“陈卫东,你说的这件事我知道了,但是我做不了主,需要请示上级。你放心,不用有啥顾虑,我心里有数。等有了结果我再通知你,”
陈卫东从办公室里出来后感觉很轻松。想从正常途径给他施加压力是不可能的,纺织集团股份他要定了。
几天之后在集团办公室里,陈卫东认真听着电话那头夏安民的话。十多分钟之后陈卫东挂断了电话,结果有好有坏。好消息是省里原则上同意这种公私合营参股的新型合作模式,
坏消息是有附加条件,入股者必须以解决集团三角债问题为先决条件,持股比例不能超过百分之十二。而且要解决集团内百分之七十以上多人一岗的现状。
陈卫东摇摇头,这帮无能的领导。逮着一个蛤蟆恨不得攥出尿来。不过这些东西都在陈卫东的承受范围之内,舍不得老婆能抓住流氓吗?
几天之后纺织集团内就炸开了锅,工人们三五一群的讨论着,
“你们听说没有?国家把咱们集团给卖了。卖给个人了。”
另一个女工笑了出来,
“啥玩意乱遭的,什么卖给个人了?就是咱厂子后面那个建材公司的地皮给咱们了,用的集团百分之十二的股份换的。这叫啥公私合营。
不过还是国家占大头,和咱们没啥关系。”
说到这有一个人不赞同,
“咋没关系,你现在做十个背心就有一个是给私人老板做的。你们知道这个老板是谁吗?”
大家都好奇,把头凑过来,
“就是辅料库你们知道吗?那个杨慧,他就是这个入股的大老板!”
“啥?杨慧?那个杨师傅?他儿子不是副总吗?那意思就是说以后集团挣十块钱,有一块钱是杨慧的?”
“不是一块。”
“对对对,是一块二。数小没啥,这要是几十几百万那就不一样了呗。”
这件事情在纺织集团里犹如热油里面泼了一瓢凉水,舆情很快蔓延开来。引来了不少媒体竞相报道此事,但是热度没过多久消退了,
因为这件事没有侵犯任何人的利益,集团反倒是受益方。在陈卫东的努力下,纺织集团的债务比例正在以惊人的速度下降。陈卫东是怎么办到的呢?
这个问题应该换一种问法,流氓是怎么要账的呢?那自然是用流氓的方式,一个人或者一个群体他一旦决定不要脸了,那他就是无敌的,不可战胜的。
但是纺织集团内的各种议论还是甚嚣尘上,特别是杨慧那里,不停地有人到他这里来打探。有羡慕的,有嫉妒的,还有想使坏的,但是碍于陈卫东这个恶鬼,他们也就是想想。
谁也没想到本月末发生的一件事,让集团一多半人立刻站到了陈卫东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