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漏偏逢连夜雨。
长江路宪兵司令部,当黑木和清水正怀着殷切的心情企盼加良号平安驶入南京水域时,有人飞身来报,老虎桥监狱遭到了偷袭!
这个消息一传进黑木的耳朵,他马上后悔不迭,就在半小时前,他刚刚下达了命令,让老虎桥监狱的武内典狱长带队潜往江边,以增加捉襟见肘的警备力量,他总以为地处城中、居于日军武装核心的老虎桥监狱断不会被敌人惦记,孰料,最深深的担忧马上变成现实。
黑木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在不经意看到清水投来幽怨的一瞥后,旋即爆发了出来:“这南京城到底藏了多少敌人?!”
清水摊摊手,转身离去,在调集老虎桥监狱的兵力时,他和黑木曾有过争议,而这争议的根源在于沿江岸线的设防,黑木一再强调必须加强尧化门以东至栖霞山一带的警戒,清水以人手太少否定,黑木于是决定调用武内的一百多名士兵,从而堵住了清水的口。
可眼下,黑木这项决策的后果立即得到体现,苦果得黑木一个人尝,最关键的是,缓解口苦的甜点不知从何而来,他们已无兵可调,第十六师团主力即将开拔纵深战场,早就移驻出了南京城,集结到汤山一带,距此差不多四十多公里,实在是远水解不了近渴,而所谓的用于南京自治的警卫军已被刘云雄安排他用,此外就是刚提上议事日程的警察部队,可只是着手组建,并未有实质性的进展……
这关键时刻,黑木想到了他的一亩三分地,他松机关唯一稍有战力的行动处。
给渡边打完电话,黑木还是不放心,毕竟,从黄浦路赶到老虎桥监狱,最快也得一刻钟,到那个时候,敌人早就把监狱翻得底朝天了。这件事如果发生在以往,他或许不会如此惶急,可是这家监狱刚刚收监了两位重要人物,一位是从本土远道而来的中村西,另一位是疑点重重的钱瑾余,这两人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前者更是非同小可,如果他有什么闪失,他黑木不但对给他下达命令的上层交待不了,甚至还会涉及到军中高层权力的争斗和倾轧,而后者也是举重若轻,只要他开了口,必将牵扯出很多枝节出来,也对南京城的军统组织造成致命的打击!
想到这儿,黑木把目光落在宪兵特高课的吉田少佐身上,略一沉思,他把清水叫到门外,开门见山说道:“清水君,我请求你立即让吉田君带人支援老虎桥监狱!”
“那怎么行?吉田课长走不开呀!”清水一下子跳了起来。
“清水君,有件事情非同小可……”黑木低下脑袋,压低声音说道,“老虎桥在今晚刚刚关押了一名重要嫌犯,来自东京,是内阁尾崎顾问派来参加庆典酒会的私人代表,他的名字叫中村西,我是奉参谋本部命令对他实施了秘密逮捕,有迹象表明他是共产国际潜伏在东京的叛徒……”
“证据确凿吗?”
“大本营的情报机构已抓住了一名重要嫌疑人,正在连夜审讯,一有消息,他们将在第一时间通知我!”黑木咽了口唾液,继续道,“所以,中村西绝对不能出任何差错,我现在还不清楚这次袭击老虎桥监狱是不是因为这件事,但确保中村控制在我们手中至关重要,我恳求清水君立即布置下去,着令吉田立即带人驰援老虎桥监狱!”
……
这注定是一个极为不安的夜晚,渡边和林赤在电讯股才坐了一会儿,黑木催命的电话就来了。
渡边二话不说,立即跑到院子里,吹响了集合的哨声。
队员陆陆续续从四面八方赶来,这时,川上回到了松机关。
渡边简单和川上说了原委,不等队员到齐,连忙对川上说道:“川上君,时间紧急,你帮我集合队伍,亲自带队前往,我带几个人先赶过去支援,毕竟,那里关押着将军的重要犯人!”
说完,渡边一挥手,带着林赤和几名队员快速离去。
……
曲思冬根本没料到老虎桥监狱已是一座空城,战斗非常的顺利,破门而入后,他本以为会在监狱中遇到大规模的抵抗,谁知道,这座监狱出奇的平静,只是遭遇了几名狱警,还是中国人,几乎是不费一枪一弹对方就缴枪投降,他和他的十来名队员一马平川,不一会儿就席卷了整个监区。
监区传来“叮叮咚咚”的撞击声不绝于耳,那是曲思冬和他的队员在用铁锤砸打监房门锁的声音。
曲思冬和张遥几人误打误撞来到甲区监房,这里共有十来间单人间,他们一间一间扫荡过去,除了两三间无人外,其余的均住有“房客”,他们一口气破开了七八扇铁门,到了八号监室,曲思冬一看时间,已过去了十来分钟,马上觉得这样下去耗时太甚,便对张遥说道:“我们不能再耽搁,得果断放弃了,你赶紧到前面看看魏胖子在不在这里?”
张遥向监区最里面小跑而去。
曲思冬伸头朝八号监室看了一眼,这一看他吓了一跳,里面关押了一人,也正贴在门后朝外张望。
双方几乎是脸贴脸,四目相对,曲思冬连忙问道:“你是什么人?”
那人四十岁不到,身材高大,也脱口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曲思冬没有回答,再问:“鬼子为什么抓你?”
“快把门弄开,带我出去!”那人的口气很急促,“阁下是军统还是地下党?”
“这对你很重要吗?”曲思冬反诘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只要告诉我实话,我才能决定帮不帮你!”
那人不间断说道:“我叫中村西,是个日本人,就在一个小时前被松机关羁绊了自由……”
曲思冬听说对方是个日本人,大感失望,转身就走。
那个自称叫中村西的日本人突然大声喊道:“先生留步,请务必解救我!”
曲思冬不理不睬,加快了前进的脚步。
在他的潜意识里,这位定是日本人内部争斗的牺牲品,他实在没有心情管这种闲事,尽管他明白敌人的敌人或许是友,但他不想为一个身份不明的日本人浪费太多的时间,他现今的第一要务就是找出被鬼子关押的魏胖子。
看对方去意已决,中村西忽然扬声说道:“先生知道镰刀吗?”
曲思冬一愣,不自觉放慢脚步,总以为自己听错了,扭身问道:“中村先生,你刚才说什么?”
“我认识镰刀先生,如果诸位是地下党的话,一定听到过‘镰刀’这个名字!”
曲思冬心中十分好奇,但脸上却显出异常的平静,回走几步,在监房门口停下,又说道:“你认识‘镰刀’其人?”
“就在傍晚,我还见他一面……”中村已从对方的神色中断定此人一定和镰刀有着千丝万缕联系。
曲思冬本也有同感,可当他听到对方这句话后,立即怀疑起来,他执着认为对方断不会在今晚这么重要的时间段能够和镰刀晤上面,这或许是对方的阴谋?
看到眼前的年轻人脸上疑虑重重,中村更加坚信这些闯入监狱的不速之客乃为南京城的地下党,急忙补充道:“我并没有骗先生,我是在老万全大酒店和他见的面,我还赠送了他一幅自作的字,他也送了我几坛杨梅酒,对了,老万全大酒店的吧台后面,还张贴了一首诗,描写的就是杨梅……”
听到这儿,曲思冬尽管还不踏实,但已有打算,他当即对身后的队员吩咐道:“砸开房门,把这人带走!”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张遥激动的声音:“连长快来,你看看这是谁?”
曲思冬一阵欣喜,以为张遥终于觅到魏胖子了,撒腿跑了过去。
顺着门洞一看,曲思冬惊呆了,忙不迭说道:“钱队长,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间监房里,关押的正是击毙魏胖子的钱瑾余。
钱瑾余也很诧异,脱口道:“曲连长,怎么会是你呀?”
“一言难尽!”钱瑾余惊喜道。
打开铁门,曲思冬一把将钱瑾余紧紧抱住,旋即松开,亲切问道:“我让你回南京找林赤,没想到从此就没了你的消息,兄弟你还好吗?”
“我很好……”钱瑾余兴奋之后,黯然问道:“你们怎么劫狱来了?”
“回头和你详说……对了,你既然身陷于此,见过魏瑞魏胖子吗?据说他也关在此处啊!”
钱瑾余肃然道:“你们来晚了,一个小时前,我亲手开枪把他杀了……”
“什么?”曲思冬大惊失色。
“他是你们的人?是共产党?他这人是个软骨头,鬼子只抽了他十几鞭,他就扛不住了,就在他欲透露你党机密的时候,我取了他的性命!”
此时,曲思冬心中已塞满了疑问,但他知道这里不是叙旧探问的地方,连忙拉着钱瑾余,斩钉截铁喝道:“先离开这里再说!”
曲思冬带着钱瑾余以及那名来路不明的中村西,即刻向监狱大门撤退。
才出监区,监狱大门方向倏然传来密集的枪声。